“小姐,小姐!”
落雁無助的哭喊聲和欽差那耀武揚威的呵斥聲交雜在一起。
一陣混亂。
嘈雜的聲音中,容止只聽到了那道讓她失去了一切的圣旨。
梁國公謀反,梁國公府抄家,革去世襲,梁國公容舜、兵部侍郎容幕賜死,誅滅九族。皇后因生有太子,免除死罪,打入冷宮,終身囚禁。
容止愣愣地聽著那道圣旨,她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父親前不久立了大功,為何隨之而來的不是賞賜,而是賜死?謀反的罪名又是什么意思?父親雖為武將,可兵權一直歸中央掌管,更何況父親對今上忠心耿耿,國人盡知,皇上為何會相信這子虛烏有的事?
她明明方才還在聆聽容幕的教誨,卻因這嘈雜聲而不顧閨閣小姐的體面,徑直來到了容府大門前。雖,容家世代習武,她身為小姐見識也比常人廣,可何曾見過如此囂張放縱的欽差?他們光明正大地邁進容府的門檻,強行打破了大門,有幾個仆人上來攔阻反而被一把推翻在地,肆無忌憚地胡作非為,這怎會是梁國公府,分明是幻覺,是幻覺。
可這一切到底還是真的。
容止掐了自己一把,仍然沒從夢中醒來。她絕望地看著正拿著白綾向她走來的欽差,只盼望能夠眼前一黑,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是事情沒能發生。
容止醒了過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如玉的肌膚變得慘白。
她按住自己的眉心,明明一切都是沒有發生過的事,可她為何覺得如此真實?這次夢境不像普通的夢境混亂不堪,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可辨,甚至,她還多了一些本沒有發生的記憶——容家被滅族是因為,私藏了傳國玉璽!
這怎么可能,無論是容幕還是容舜,都不可能會做這種事!傳國玉璽是當初楚朝鼎鼎有名的和氏璧,在大漢時期失落,在前朝又重新尋回,并定為傳國玉璽,卻在許氏自縊后失蹤,就連大夏建國后找回,又在五年前失蹤了。傳說擁有傳國玉璽的只有真龍天子,容舜和容幕都不會有這種想法,容舜年事已高,而容幕更是朝中公認溫文儒雅的武將,怎么會做出這種事情?
不,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
容止努力回想著夢中的情節,根據夢中的只言片語,容止驚駭地察覺,被抄家的那天,就是三天后,皇后壽辰!
早不抄晚不抄,偏偏在姑母三十五歲壽辰那天抄,可今上與姑母乃是結發夫妻,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玩伴……
容止的臉色更白,但她現在要想的不是這個。她仔細回想著史書中對玉璽的描述,大部分的敘述都沒什么用,除了玉質上好極為難得之外,只有一個有用的內容,那便是玉璽自帶寒氣,即使是三伏天,放在屋里也是清涼如秋。
這樣的地方,在梁國公府里根本不存在。容止的性子很野,差不多逛遍了梁國公府,除了容行因患病而必須保持清涼的住處,其他地方都不符合這個條件。
容止微微一驚,莫非真的在容行的住處里?
這個可能性不是沒有,畢竟只有在那里,容府的所有人都不會懷疑,就連容幕也不會檢查自己兒子的房間。
這么想著,容止便起身,去了容行的房間。容行正在書桌前看《孫子兵法》,見容止來了,便溫和地笑笑,打算轉動輪椅,容止連忙搖頭:“哥,你別動了,我過來就是找一樣東西的,找完了就走了。”
容行放下《孫子兵法》,黑眸里滿是寵溺,他微微一笑道:“我這里可沒什么阿止感興趣的,除了兵書,也只有四書五經了。阿止早就看過那些,有什么稀罕的寶貝?”
容止躲著容行的目光,但還是沒能搪塞過去。見容行的興致越來越濃,她也只好交代了一切。
容行以為容止只是做了一個噩夢,也沒怎么當真,只是含笑聽著。聽到后面,容行卻蹙起了劍眉,臉色也暗了下去。
“怎么了?”容止見容行的這幅樣子,也有點怕了,容行卻搖搖頭,推動輪椅來到了自己的床邊。容止恍然大悟,敏捷地爬到床底,一番摸索之后,便摸出了一塊玲瓏剔透的美玉,摸著還有些涼氣。
容止拿著這塊美玉,有些遲疑地看來看去,卻還是不覺得這是玉璽。雖然這的確是比較好的玉質,可就連容止也見過數十塊類似的美玉,當傳國玉璽幾乎是天方夜譚。雖然這涼氣符合玉璽的描述,上面也雕刻有類似的紋樣,可這天下總不會只有一塊有涼氣的美玉,玉璽真正的樣子沒幾個人知道,想要造假也并不是不可能。她正打算把這塊玉放在一旁不予理會,容行卻阻止了容止。
“我們都沒見過傳國玉璽,不管這是真是假,都不能留在府里,也不能扔。”容行沉吟了一下,道,“阿止,你出府找一個地方把它埋了罷,一定記住位置,假如真的與玉璽有關,無論如何不能留在府里。”
容止會意地點了點頭,她當然知道容行的意思,這件事無論如何不能交給下人去做,而容行沒有這樣的身體素質,只能讓自幼習武的容止去做了。
于是,容止熟練地翻出了容府的圍墻,她落在地上,沒有受到任何沖擊,拍了拍身上的土,看著買菜婦人驚詫的目光,容止干笑了一下,但也只能裝作沒看見。她握著那塊玉,來到了一條不知名的小河邊。容止在小河邊做了個記號,把玉埋了進去,做完一切后,容止光明正大地來到了容府的大門前,看門的仆人早就見慣不慣了,他例行公事一般說了幾句之后,容止成功地進入了容府,而不出意料的,容止又一次見到了無可奈何的楚箏。
楚箏是標準的大家閨秀,出嫁之前文名已經震動京城。而嫁到將門的楚箏,雖然后來也有了容家夫人的風范,可到底還是文弱的女子,和自幼習武且很受容幕疼愛的容止較勁,誰贏誰輸一目了然。
“阿止,娘不是不讓你出去玩,但,你也不能跑到望花樓去吧?”楚箏摸著容止的發頂,無力地嘆了一句,“望花樓是個什么所在,娘在閨閣的時候別說去了,連聽都沒聽過。你倒好,專門跑到那里,雖說只聽了一兩個曲兒,可姑娘家的去望花樓,人家難免說閑話。”
容止失笑,她注視著憂慮萬分的楚箏,心里在暗暗地想楚箏是怎么做到已經三十許人卻仍然天真爛漫的:“娘,您不用擔心這些,阿止去望花樓只是去尋君公子,您也知道君公子憨傻,也不知道是被誰拐到那里的。妁姐姐不放心,和阿止一起去了,好在找了回來,不然君公子怕又要丟掉不少銀兩。”
楚箏蹙了蹙眉,她沒有再說反對,而是微微嘆了口氣:“那君姑娘的心計太淺,又有這么一個弟弟,日子怕是不好過啊……她倒也及笄三年了,一直沒找到好人家,她父母偏又去世了。”
容止微微有些訝異,她一直覺得楚箏就是那畫中的人兒,超然如仙,不理世事。一直也未曾教導容止什么,只是站在那里便讓人覺得清凈的仙子,竟然也清楚這么多的事情,雖然一直淡然處之,可楚箏的心里,怕是比誰都明白這些。
“還站在這干什么,你姑母又派人來請你入宮了。”楚箏見容止出神,有些無奈地提醒,“公主殿下幾日沒見阿止,想來又是纏著你姑母讓你入宮的。你此去可莫惹是生非,皇上正選秀,對這等事看重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