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李斯在朝廷上宣讀了冊封陳晏秋的圣旨,頓時引起爭議。
“陛下三思!這陳二主早在十年前就離走宮外,誰知如今這位是真是假?還請陛下收回成命?!逼渲幸晃某挤A奏。
眾臣見有人挺身而出,皆附議:“臣等請陛下收回成命?!?/p>
陳燁斜倚著龍椅,一只手按揉著眉心:“夠了!朕的胞弟朕會認不出嗎?你們既然覺得他是假的,那你們就去給朕找一個真的來,找不出來聯誅你九族!“
語氣明顯不悅了,陳燁忽然咳了起來。
“銘奕王求見——“
“宣?!?/p>
陳晏秋一身華服,邁步走向前,眉眼間露出的不容置喙的威嚴。眾臣雖沒見過他,這瞬間也都視線緊隨。長靴踏在地面,發出勻稱的腳步聲,華服雖厚重,卻依然遮不住他那隨意悠然的氣質。
“你別說,這銘奕王與陛下眉眼確實相似。”另一文臣對先前稟奏的文臣說道。
“哼!有眼無珠?!?/p>
那文臣氣得臉紅:“你!我不同你這種無理蠻橫之人說道!”
陳晏秋立足,行禮道:“陛下息怒。“隨即他轉過后,面對所有臣子,淡然道:“忠臣們也是為陛下好,怕找了個假胞弟回來,本王理解。那如今你們既見到我與陛下,還有異議皆可提出,本王一一解惑。“
他雖是平調說著,可視線卻一直打量著眾臣,犀利的眼睛似乎能察破一切。
先前那文臣姓齊,現在又來作死了:“你既已稱本王,還叫眾人問你什么?問你與陛下昔年舊事嗎?“
陳晏秋淺笑,眼神卻冷了下來,看得齊大人心里發毛:“本王可以與你說。但是故事很長,我們可以換個地方慢慢說。比如——監刑司,如何?
齊氏指著陳晏秋,氣得發抖:“…你!“
高臺上的皇帝拍了一下書案:“夠了!“
眾臣低頭,陳燁又咳了一下,緩道:“今日退朝吧,朕意已決,乏了?!?/p>
齊氏黑著臉出乾政殿,方才那文臣從他旁邊經過時說了一句“可笑“,他想把這兩個字撕碎了塞他嘴里。
接下來幾日天氣有些好,時不時會放晴。于是陳燁下旨要眾臣參加狩獵,可帶親眷。
狩獵那日陳燁拉著陳晏秋喝酒,笑道:“朕今日心情甚佳,獵者首位賞白銀千兩!“眾人一片喝彩。陳晏秋推開酒杯,解釋自己滴酒不沾。陳燁只好作罷,還笑他是個無聊君子,便去別處喝酒了,灌倒一堆大臣。陳晏秋看得出來,那些個醉倒的大臣不過是裝的,陳燁酒量一直不是很好,從那日御花園重逢他不過喝八九杯便呼呼睡過去了便看出來了。
酒席上味道太重,陳晏秋聞不習慣,掩鼻走到人最少的地方坐下品茶,賞景。他們這次狩獵的地方倒是絕佳,遠處山峰高矗,白雪履蓋,紅日旭升,映出金光。近處林木茂密,時不時能聽見野獸嘶叫和獵者馳馬奔騰之聲。
“銘奕王好悠閑啊?!吧砗髠鱽砩倌甑纳ひ簦瑤в行┲赡?,“回來這么久也不找我,嘖嘖?!?/p>
“不可如此與殿下說話?!绷硪坏缆缘统恋纳ひ繇懫稹?/p>
陳晏秋起身打量二人,左邊那位具著白衣,腰間玉佩輕微作響,左手握著一支上好白玉制成的笛,束發戴冠,眉眼俊俏,少兒郎氣十足,些許車少輕狂和放蕩不羈透露出來。
而右邊這邊則完全不一樣,淡青色長衫穿著整齊,腰間是一個繡有鴛意的香囊,依然束發戴冠,眉眼間利潤成熟,下顎線條明顯,頗有將軍之范,仔細看去,眸中除了沉穩還有些許戾氣。
他沉默半晌,道:“二位是?“
左邊:“?“
右邊:“…“
“殿下離開十年,不記得也正常,我是右相之子柳夢散,他是…“
“殿下~你怎么能不記得我了?殿下——”
“少犯病?!傲鴱╈性?,“殿下怒罪,他是左相之子白映遲。前幾天冠禮激動得瘋了,正在全力醫治?!?/p>
“你才有病。“白映遲輕踹他小腿。
柳彥歆,人如其名,衣也如其名,給人以柳條的生機與活力。白映遲的話,除了穿得白,長得白好像不怎么襯托啊。至于左相,右相,陳晏秋實在沒什么印象,好像是叫白霖和柳尚吧。嗯,應該是。
柳彥歆見他走神,道:“殿下?怎么了,被嚇到了嗎?我給他拖出去。“
陳晏秋揮了揮手:“不必?!?/p>
于是白映遲開始在陳晏秋耳邊叫喚,講起了他沒走時三人一起玩耍的趣事,有什么去搗茶把茶搗得稀碎,什么去花園掏鳥蛋把最名貴的花踩成餅,什么去撈池中小魚三人一起掉進去吃了一口泥。
“什么亂七八糟的?!瓣愱糖镄牡?。反正寧靜肯定是不可能的,誰叫白映遲在呢。
“哦,對了!我突然想起來,我爹最近在西洋淘到個好寶貝,好像叫什么螺子吧不管,聽說能聽到西洋海的聲音。他送給我的禮物,我還沒試過。白映遲眼中閃爍著光,“這樣,我們去比誰獵的多,我就…把它送給誰,怎么樣,來不來?”
柳彥歆興致缺缺:“不去。”
白映遲拉他起來:“這有什么好玩的,啥都沒有!”柳彥歆被他拉著走了一小段,白映遲回頭道:“走??!殿下,一起!”
陳晏秋放下手中早已喝空的茶杯,起身隨著去了。
陳燁本來是被人扶著去休息的,見陳晏秋牽馬去了獵場,也打算跟去。李斯攔他:“陛下,您醉了,先休息一會兒吧?!?/p>
陳燁不管,道:“朕無礙?!?/p>
幾人陸陸續續進入了獵場,便各自散開去找獵物了。陳晏秋自覺無趣,在林子里踱步漫游,前方出現了一只狼,只不過死了。他上前察看,在其脖頸中發現一只很短的…針?他有些疑惑,拔開傷口處的毛,發現傷口烏青發黑,淬了劇毒。
“一擊致命?!标愱糖镒匝宰哉Z,“有意思?!?/p>
身后不遠處的叢中出現了一支箭。陳晏秋隨意掠了一眼,然后繼續察看狼的尸體,等著那支箭射出。
“殿下!你看我獵到了什么?”白映遲提著只兔子高喊陳晏秋。那人受驚,連忙偏轉箭矢朝向。陳晏秋心道不妙,想讓他離開,可那箭已離弦而出,直沖向白映遲。
很重的倒地聲響起,驚走了叢中幾只覓食的鳥兒。
“殿下!”白映遲被砸得胸口疼,陳晏秋整個人壓在他身上,沉重的氣息打在他耳邊,“你怎么樣?”說完便用力推身上的人。
陳晏秋的右肩被箭刺穿,箭頭鋒利至極,以致于突出的箭頭在他撲向白映遲時也劃傷了他。白映遲費力扶起陳晏秋后環顧四周,確認無危險后便攙扶著他向場外走去。
“殿下…你好重啊。”白映遲咬牙道。可身旁之人臉上毫無血色,刺穿肩膀的箭頭上血凝成黑紅色。
先前陳晏秋救下白映遲的過程全被陳燁看在眼里,此刻陳晏秋躺在乾政殿后方的龍榻上,氣息微弱,陳燁、白映遲、柳彥歆在旁看著江辭為銘奕王把脈,乾政殿前方的大臣們嘰嘰喳喳的,似乎也被這行刺之事擾了心神。
齊氏道:“荒遇至極,陛下親設的獵場都能闖進刺客,還重傷了銘奕王,倘若傳出去,他國會如何笑話我陳令!”
眾臣其中一人問道:“既知是刺客,當前難道不是該去追查嗎?你不擔心銘奕王殿下是否無恙,反而去想他國的看法,齊大人是不是把測重點放錯了?”
“李斯?!标悷畎櫭?,語氣不悅,“讓他們閉嘴?!?/p>
李斯答“是”后便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外面安靜了。可陳燁神情始終不變,原本親切如春水的眸中此刻全然凝成冰霜。
江辭又檢查了一下傷口,起身作揖:“陛下,銘奕王殿下性命無虞,只是傷口太深,方才臣已經為他暫時止住了血,一會兒臣再去太醫院取些藥材來?!?/p>
陳燁很輕地“嗯”了一聲,江辭的醫術他最明白,四歲時便入宮在太醫院求學,往年發的頑疾,瘟疫他都能解決。于是他二十一歲便名滿天下,世人皆知他是“神醫”,卻無一人知曉他從前過往,連他的母國也鮮為人知。
聽到陳晏秋無事,白映遲長舒一口氣,感激地要跟他一起去太醫院取藥。
“公子不必,你肩處也受了傷,這幾日天氣好,須早些處理,恐舊后感染。”江辭遞給他一些藥便告辭了。
“好了,晏秋已經沒事了,先回去吧。”陳燁走至榻前,撩袍坐下,“若是擔心晏秋,朕允許你們可隨時進宮探視?!?/p>
“謝陛下,微臣告退?!卑子尺t、柳彥歆一道離去。
殿前眾臣還在。陳燁偏頭,垂眼看了眼榻上之人,臉色蒼白,氣息微弱,肩處因傷,所以里衣被撩開一些,露出結實的手臂肌肉線條,皮膚白皙,白色紗布纏住右肩。他眸中情緒不明。
少焉,陳燁把被褥往上拉,蓋住了那纏有紗布的右肩,起身走了出去。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p>
“平身?!标悷蠲鏌o表情地坐下,“晏秋已無大礙,多謝各位大人的關心。”
臺下沉默一陣,都在等著陳燁的下文。
“右相可在?”冰冷的聲音劃破殿中寂靜,怵得人心里慌。
“回陛下,右相大人先前受令去北疆,還未歸來。”齊大人道。
陳燁睥睨眾臣:“那好,大理寺卿?!?/p>
“微臣在?!币坏赖穆曇繇懫?,引得眾人紛紛回頭。
顧笙一身官服,在其襯托下凸顯出優美的身段,劍眉絲毫不斂鋒芒,一雙棕色的眸垂著,眼尾微微上揚,盡顯英姿。
“這次的行刺事件朕全交由你,不限時日,必須給朕把刺客找出來?!?/p>
“微臣領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