魘……活了。
得益于前輩子宋溪語是名醫生,“詐尸”的情況偶有發生。可當眼前魘真的開口說了話,還是讓她倒吸了口冷氣。
魘望著她,扯動僵硬的嘴角,努力想笑的更和藹些,斷斷續續道:“我......等有緣者......很久......幫幫我……”像沉睡了很久,她聲音嘶啞難辨,話說的很艱難,語氣卻很柔很軟,能聽出來它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
“你先別說話。”宋溪語看它開口特別痛苦,有些不忍。“玉佛,能讓它跟我們腦海交流嗎?”
果然魘感激的沖她點了點頭,細長的脖子搖搖欲墜。
若玉佛是個人,此刻恐怕要搖頭無奈了。
“你別什么妖魔鬼怪都相信,人妖殊途呢!”
宋溪語撇撇嘴,很想提醒它,它自己也不是人類,這么說豈不是她連它也不能相信。
玉佛見她神情,仿佛知道她所想,有些心酸。它正要繼續勸,魘繼續艱難開口道:“我……可以……帶你們……出去。”
宋溪語聞言眼睛一亮,卻道:“我們知道出口。”
魘并不奇怪,費力道:“出口......確實在井那里,但出口……處設有障礙,這個障礙……只有……我知道。”
“不可能!我剛剛掃描過!沒有異動!”玉佛一下炸毛。
“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釋……但我確實能……感覺得到。”魘小心翼翼的看向宋溪語……的脖子,吞吞吐吐道,隨即又低下頭去,只露出一段雪白的脖子,樣子唯唯諾諾的。
“你怎么看?”宋溪語私下問玉佛。
玉佛有些不情愿的說道:“宋家禁地,我也是第一次來,有些東西可能并不在我了解范圍。”要是真如魘所說,打臉事小,傷害宋溪語事大。
宋溪語了然,跟它有好說歹說了會,玉佛終于答應幫忙先解決溝通問題。
宋溪語趁玉佛忙碌,觀察起魘。只見它沐浴在月光下,面無表情的臉上透出一絲舒適感。她記起前世那位修行人談起過,月圓時陰性能量旺盛至極,特招陰間生物喜愛。
這里除了它,似乎再無其它的靈體。
“因為他們不敢。”
“咦……成功了?!”宋溪語腦海突然閃現出魘柔弱的低語,兩人同時望向對方,魘微笑沖她點了點頭,像是習慣性想舉起手捂嘴,卻發現自己行動太僵硬。
宋溪語莫名覺得她有些可愛。
玉佛吐了口氣,聲音有些疲累,“它身上不知道有什么遮擋,我法術不精看不出來,只能幫你們半個時辰,你們快些聊。”說完暗地對宋溪語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我絕不會害你!它可不一定!”
接著腦海里響起玉佛對女子的兇狠警告:“別耍花樣!”
魘并不在意玉佛態度刁蠻,她猛的點著搖搖欲墜的頭顱,趕緊說道:“謝謝您。”
“哼。”玉佛偏過頭去,不再出聲。
宋溪語并不耽擱,問道:“我可以做些什么?”
魘神情躊躇,慢慢道:“我記憶出了問題,并不記得自己名字,經歷更加無重談起,但我記得一點,意識開始之時,我的眼前是樹根下面,有人填埋土。”
“梨樹?”
魘點點頭,繼續道:“之后我的意識便像埋入土里一樣,陷入黑暗,叫天不應叫地不靈。”說到這里,它似乎痛苦的感受涌上來,低頭抽泣起來。
宋溪語翻了翻身上的衣裙,沒找到手帕,只能拍拍她的肩膀權當安慰了。意料之外并不感覺冰冷,觸手處一片溫暖。
魘感激的看向她,秀發被微風吹開,清秀的樣貌露了出來,脖子上一顆小痣在白皙的皮膚上異常顯眼。
她五官長的蠻好看的,宋溪語默默的想。
“謝謝,我等待太久了,久到快要放棄時,您出現了。托您的福我能出來活動,剛剛嚇到您實在抱歉。”
宋溪語搖搖頭,“這里一直就你一人嗎?”
“是的,我雖然被掩蓋在地底,但能感覺其它東西不敢靠近此地,更別提找它們幫忙了。”
宋溪語了然,難怪它剛剛提到“它們不敢”,只是不知道此處有何異象讓陰靈不敢靠近。她低頭琢磨著,總覺得有些地方沒想明白。
這時玉佛突然出聲:“正常的祭祀并不會驚擾亡魂安息,何況你并不是人類。你是不是想我們幫你挖出來,看看出了什么問題?”
魘連忙點點頭,骨頭嘎吱嘎吱的響。它有些不好意思,忙停了下來,視線期待的看向宋溪語,顯得急切又無助。
玉佛見宋溪語面露疑惑,解釋道:“魘不是有靈之物,祭祀完成后本不應該被喚醒,更不會保有神智,可能是哪里出了問題。”
它想了想,暗地傳音:“這處地方根本不是正常埋葬之地,很是詭異,我也說不好,要不要幫她,得你自己拿主意。”
玉佛的再三警告宋溪語還是放在了心上,魘是敵是友尚不清楚。
宋溪語不想得罪她,略微思考后便看向魘:“我會幫你,你要保證無論事成與否,都要送我們安全出去,你能做到嗎?”
“當然!您們幫我就是我的恩人,事成定送您和這位……大師離開。”
“哼。”玉佛傲慢道。
決定的事情就去做,宋溪語向來不糾結,她沖魘點點頭,自此達成協議。這么爽快答應的關鍵是玉佛在腦海里告知,有靈之物做出承諾后必須守諾,不然會魂飛魄散。
魘快速閃到樹的另一邊,覆滿花瓣的地面瞬間亮起點點星光。宋溪語仔細一看,發現是一個一個腳印,抬頭見魘朝她示意。
厚厚的花瓣讓她舉步艱難,好在路程很短。
魘見她安全到達,指了指她腳下一塊小凸起。樹根左邊那井很高,右邊這個小土包就很不顯眼,又有花瓣遮擋,難怪剛剛他們沒發現。
宋溪語蹲下身來,廢了點時間才好不容易清理出一快空地。
也不知被埋在下面多久。她不經嘆道。
“哼!我可提醒你,非我族類者不可盡信,你別爛好心哦。”玉佛不滿的打斷宋溪語的感慨,隨后又補充道:“我除外!除了我你不能相信別人!”
她沒有理會,繼續清理,魘此時輕聲道:“這么大就夠了。”
宋溪語低頭比了比大約兩只手掌大的空地,驚訝的抬起頭,“魘”遞過來一根樹枝。
她默默接過,突然有些不敢下手。
安葬地這么小的,她只見過一種情況。
“魘的法事怎么做的?火葬嗎?“她一邊慢慢動手一邊偷偷問玉佛。
玉佛此時也覺察到不對,回道:“是土埋。”它又猶疑道:“就算生靈,只有犯了大錯者才會被火焚燒,挫骨揚灰。”
上世的印象中,古人對死后特別在意,除了盡可能多的陪葬,更是想盡一切辦法保存尸身完好。
玉佛安慰道:“有我在你放心,挖吧。”
宋溪語不知道該不該放心,眼看月上中梢,時間拖的越久對她來說越不利,于是認命加快動作。
也不知過了多久,宋溪語喘著粗氣,問道:“你……確定……是在……這里嗎?”坑快有半米深了,沒有見到什么異物。土地雖然不像冬天凍土似的難挖,但架不住這具身體孱弱,此時她已是氣喘吁吁。
魘連忙點點頭,神情顯得很不好意思,望了宋溪語脖子一眼。
宋溪語體諒道:“放心……只是時間問題。”
魘連連道謝,突然想起什么,從胸口掏出一個完好的荷包,大概是她身上唯一一完整的東西。
“給我的?”宋溪語驚訝的看著伸到眼前的東西。
魘微笑點頭。
宋溪語打開荷包,是一顆金黃色的珠子,月光下閃著流光。
“金旭丹!”玉佛驚喜道:“這是皇族才有的丹藥!”一陣光掃過珠子,它激動道:“是真的!無毒無異常,快快快!吃了它能強身健體,直接打開任督二脈!”
宋溪語無語,難道還能修仙不成?
玉佛像是知道她所想,暗地里傳音道:“語語……我是說原來的宋溪語經脈俱堵塞,根本無法修行,有了這個絕對一本萬利!”
宋溪語皺起眉頭捏起金丹,大小跟麥麗素一樣,只不過是金色,還閃著金光。
也不知道汞含量超標沒有。她嘟囔著,實在不想吃。可魘期待的望著她,腦海里玉佛也不斷催促。
既來之則安之,她閉眼,咣嘰一聲丹藥下了肚。
……
沒任何反應,倒是感覺身體突然有力氣多了。
魘見她吃下去,高興的沖她咧嘴一笑,僵硬的臉上粉噗噗往下掉。
有了金旭丹加持,宋溪語下手飛快,很快半米多的深坑出現,突然晃當一聲,樹枝刮蹭到個硬物,她連忙丟開樹枝,用手刨了幾下,物體漸漸露出橢圓形狀。
魘在旁急得只轉圈圈。
罐體不大,外面包裹著一層土,宋溪語小心抱起,還有些沉手,“是這個嗎?”
魘仔細端詳了一下,有些不確定:“要不,您打開看看?”
宋溪語輕輕放到一旁,撥開土層,罐子露出來真容。大概30公分大小,天青色瓷器酒罐狀。感覺跟之前屋里摔碎那個很像。仔細瞧了瞧,不能說百分之一百至少一模一樣。
這么小的罐子,肯定裝不下一個人型物。她拿起晃了晃,手心感受到波動,里面有液狀物。
“我開了。”宋溪語提醒道。
魘迫不及待漂到罐子前,肢體因不靈活只好彎下腰,眼巴巴的看著罐口。玉佛默默開啟一層保護光霧,又道:“等等!”語剛落宋溪語手里便出現一雙薄薄的手套。
“以防外一。”玉佛解釋道。
宋溪語道謝,帶上手套抽掉封口繩,吐了口氣,輕輕揭開罐口那層厚厚的油紙。
罐內黑黢黢的,一股異香撲面而來。
怎么形容這種香味呢,像掩埋許久開出的女兒紅,中調透出一股肉香氣,隱約還能感受到鮮花的氣息。
她緩緩呼出一口氣,覺得更偏向梨花香,整個聞起來像黃酒煮肉燉煮很久才出鍋的那種香氣。
“太香了,想我跟著語語吃香喝辣,從未聞過這種美味。”玉佛吧唧吧唧嘴。
宋溪語很贊同,前世她也見過吃過不少好東西,跟這個確是不能比。
她見魘一臉陶醉,好奇道:“你能聞到?”魘點頭笑笑。
看來這具玉佛口中的死物不但覺醒了神智,五感都齊全。她轉頭見它圍著罐子轉來轉去,臉正唰唰往下掉粉。
她咽了口唾沫轉問玉佛:“你怎么看?”
“挖出來看看吧~”玉佛異常興奮的在她脖子上上竄下跳。對比起來倒顯得宋溪語和魘過于平靜。
宋溪語撿起樹枝,小心抓在手里,輕輕攪動下,沒有發現阻礙,再往下探。咦,好像碰到一個硬物件。
“有東西。”
她沒輕舉妄動,而是轉身跟他們商量。
“快挖呀!”玉佛此時倒顯得比當事魘還要激動,魘也朝宋溪語點起她那晃晃悠悠的脆弱脖子。
宋溪語見大家都沒意見,折斷樹枝伸了進去。罐不深,不一會便鉗出來一塊粉紅色的心形石頭,異香隨著石頭出現顯得越加濃郁。
“這是個什么玩意?”宋溪語盯著這塊東西,在月光下散閃著微微粉色光芒。
她舉著這塊石頭放到月光下想看清楚,沒注意到身前魘此時低著頭,像失去生機一樣,只脖子上那顆小痣閃著亮光。仔細一看,正和粉色心形石頭的頻率一樣。
要是玉佛這時清醒,看一眼魘,就會發現,傳說葬在此處的宋家故人,脖子上也有一顆和她一摸一樣的痣。
玉佛還記得要掃描一番,突然察覺不對,自己周身的靈氣像卡殼一般,使不出來了。
“語語!快后退!”
宋溪語來不及反應,近前的魘突然抬起頭來,一雙黑瞳變得通紅,正兇惡的看向她。
說時遲那時快,宋溪語猛的一偏頭,險險躲過“魘”突然瘋長出的一雙利爪,綁著頭發的繡繩瞬間被扯斷,一頭黑發頓時四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