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曉青的情緒平靜下來,她慢慢地講述著,像是在講別人的事情,又像是從旁觀的角度看著,那場景歷歷分明。
教導主任沉吟了半晌,才說:“按理來說,您的家務事,我們作為外人是不好插手的,但是這孩子在學校總是暈倒,我不得不說說了。看這孩子瘦得跟什么似的,就剩一把骨頭了,能不暈倒嗎?要不是親生的,我也就不說什么了,可這一眼看上去就是您的親生孩子……”
說著,教導主任看了幾眼一旁白白胖胖的姐姐與弟弟,方曉青雖然瘦得不成樣子,可是卻能看出跟她的姐姐還是很相像的,眉眼鼻子嘴都如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只不過姐姐方曉紅的相貌是高配版的,臉色紅潤圓滿得如同一個大蘋果,五官處處都充盈著飽滿圓潤的福氣相;而方曉青則如同是一個低配版的甚至仿冒版的山寨貨,五官樣貌與姐姐如出一轍,卻小臉干癟黃瘦,面帶菜色。
頓了頓,教導主任接著說:“都一樣是您自己的孩子,干嘛有厚有薄的?”
媽媽有些慌亂,“王主任,你這么說可就不對了,我對三個孩子都是一樣的,哪里有什么有厚有薄的?我……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這家里都是吃的一樣的飯菜,誰知道她怎么就那么瘦?”說著話,媽媽就恨恨地瞪了方曉青一眼,那意思似乎是責備給她丟臉了,“這孩子從小就是這樣,天生的,光吃不長肉,吃多少也不長肉。甭看她瘦吃得可不少,就是沒良心,白眼狼!吃多少都白搭。”
方曉青也覺得母親說得對,在一旁都替母親委屈。是啊,自己吃了飯不長肉,怎么能怪母親呢?
教導主任連忙說:“嗐,您也別著急上火,這有厚有薄的話可不是我說的,是那些任課老師們議論的,咱們呢以后就是注意一些,想辦法讓孩子胖一些,身體好一些,別總是暈倒,怪嚇人的。”
“是啊,這孩子每次暈倒,都把我嚇個半死,說實話,我都不敢當這個班主任了。”班主任老師也插話道。
母親很是委屈地說:“這孩子可能吃了,可她就是不長肉,我能有什么辦法呢?”
大隊輔導員問:“這孩子是不是天生體質弱啊?”
母親連連點頭說:“對對,這孩子體質弱,經常感冒,發燒的。”
“這孩子體質這么弱,怎么還總見她去挑水啊?挑水這樣的重活怎么能讓這么小的孩子去干呢?”班主任直截了當地問。她家住在附近,總能看到方曉青小小的身板挑著兩個不相稱的大桶去挑水。”
這事方曉青最清楚。原本,剛上一年級時,是她和姐姐一起抬水的,但姐姐總是把水桶靠近妹妹這一邊,甚至有時水桶都貼著方曉青的后背。這樣一來難免水濺到后背上。夏天還好,冬天后背濕了就總是感冒。但姐姐做得很巧妙,她總是在進院子之前就要停下來,調整一下扁擔,讓水桶靠近她自己那一邊,然后再重新再抬起來進院子。這樣,媽媽見了就總是夸獎姐姐,說她知道照顧妹妹,把水桶的重量都壓到自己這邊來。方曉青就總是自己一個人用小桶去拎水,盡量不和姐姐一起抬水。等到三年級的時候,個子高了點兒,她就自己挑水了。開始兩個桶都是裝少半桶水,到五年級時就能挑滿兩桶水了。
母親愣了一下說:“你們知道我血壓高,她爸腳上有骨刺,沒辦法,只好讓孩子們抬水。可是她喜歡自己挑水,這孩子愛逞能,總喜歡拔尖搶上的。本來是讓她和她姐姐一起抬水的,結果她非要逞能自己挑水,也就只好依著她了。”
三個老師都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互相交換著不可思議的目光。
班主任問方曉青:“你是喜歡自己挑水嗎?”
方曉青茫然地點點頭:“嗯。”
班主任耐心地勸道:“你以后不要自己挑水了,和姐姐一起抬水不好嗎?兩姐妹一起干活,說說笑笑的也不覺得累,好不好?”
方曉青搖頭:“不好。和姐姐一起抬水衣服會濕……”而且,姐姐也不會和自己說說笑笑的,她只會惡狠狠地瞪我,兇巴巴地罵我。方曉青這樣想,沒敢說出來。
不等方曉青說完,母親就嚷嚷道:“你們看看,你們看看,這可是她自己說的,這孩子就是這樣,愛逞能,她非要自己挑水……”
回憶到這里,方曉青嘆口氣,說道:“我那時很迷糊,也很乖很聽話。這一次的家訪之后,母親再三囑咐我不許說家里不好,家丑不可外揚,她這樣眼神狠厲地盯著我說那樣的話時,我還很奇怪有什么家丑,母親為什么這樣緊張?后來休息了兩天再去學校時,班主任、大隊輔導員和教導主任特別關照我,甚至不讓我上體育課,不止是班主任、大隊輔導員和教導主任,其它的任課老師都對我特別好……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直到五年級畢業的時候,我才知道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