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別難過，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你小時候那么乖那么懂事！”萬曉青輕輕抱住方曉青，柔聲地安慰著。

“我從落霞村回到自己家，我以為回到了媽媽身邊，也會象村里的那些孩子一樣有媽媽疼愛，有媽媽哄著……可是，媽媽從來沒給過我一個好眼色，總是打罵我，讓我干各種家務卻不肯耐心教我，我晚上了一年學，每天，大家都走了，我自己一個人收拾屋子、掃地、擦玻璃……那一年中我自己慢慢地學會了做飯，每天給大家煮飯、熬粥，洗菜、切菜，媽媽回來一炒就可以了，但媽媽還是罵我笨罵我廢物……那一年中我每天用一個小桶去拎水，要花費多半天的時間，不知拎了多少次才能把水缸裝滿，但媽媽還是罵我多余、沒用，罵我是掃帚星……而且，姐姐也幫媽媽一起打罵我，在我的童年記憶中，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母親和姐姐一起撲過來打罵年幼的自己，那種恐懼是鋪天蓋地般的恐懼，無處可逃，所以難以忘懷，即使是現在還經常出現在夢中……我上學后，經常被比我高一個年級的孩子欺負，直到四年級時，我無意中聽到兩位老師聊天，我才知道是我的姐姐讓那些孩子打我，那時老師們就曾經懷疑我不是我媽親生的，可是又與姐姐長得很像……我想起姐姐有一次說過的話……”說著說著，方曉青突然意識到什么，有些訕訕地說：“對不起，我，我跟你說這些干嘛？我暈了頭了！”

“方方，別說對不起，不要那么客氣，我們是好朋友，就應該互相支持，互相依靠的！何況，你現在身體不好，情緒低落，自然會想到不好的事情，會軟弱一些，人都是這樣的，這一點是很正常的，沒什么可難為情的。再說了，我也和你說過我家里的事，我的那個酒鬼爸爸也總是打我，甚至把我打死了……幸好我命大又活過來了……我們都有不幸的童年，我們是相互取暖，對吧？”萬曉青的眼睛一閃一閃地看著方曉青，溫柔而親切。

后來，方曉青想，她為什么會跟萬曉青說這些呢？這些事情埋藏在她心底，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甚至她自己都快忘記了。為什么她會說這些呢？

或許是因為，從噩夢中醒來本能地要尋求支持與依靠：或許是因為，她們很小就認識了，可以稱得上是彼此唯一的朋友。

是的，上大學時，萬曉青就曾經說過：“方方，你是我唯一的朋友！”當時，方曉青回答道：“不，怎么可能是唯一的朋友呢？一生那么長，你以后還會遇到很多人，你會有很多朋友的！”

可是，現在呢？她工作、讀研、讀博、又工作，認識的人有許多，同事、同學或許都算是朋友，但能說出心底的秘密的，卻一直沒有這樣的一個人。

不管是誰，她都無法相信，就連最要好的小柳，她也從來沒有跟她說過自己的家事。那些讓她痛苦糾結的事說出來估計都沒有人能相信！那些迷茫、驚恐、傷心、憤怒、凄惶的負面情緒有什么好說的呢？說出來只是污染氛圍而已。

可是今天，她終于說出來一些，心里莫名地覺得有些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