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曉青見父親方國柱正仰面躺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發呆,看那臉色還是紅光滿面的,跟平常一樣。
“爸,你怎么樣了?”
方國柱一激靈,轉過臉來,目光一碰上方曉青的眼睛,馬上閃避開,“我,我還好……你怎么來了?”
“您好什么啊都進醫院了?沒事跟機器人打架干嘛?”方曉青又是心疼又是無奈,“機器人的力量多大,您不知道嗎?您說您這么大的歲數了,還敢跟機器人打架,您可真行!”
“你……你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呀?我只知道您騷擾機器人,被機器人反制,而后心臟病發作,經醫用機器人救治后,送來這里。這還是機器人管家告訴我的。我就奇怪,您沒事騷擾機器人做什么?您需要機器人做事,直接下命令就可以呀!”
“我,我那個……”方國柱支支吾吾地,實在不知怎么說才好。
看這情形,方曉青心里有了點兒底,也不再追問,轉而關心父親的身體。
“您什么時候得的心臟病啊?我怎么不知道?現在感覺怎么樣?”一連串的問題問得方國柱有些發懵,可心里的某處竟還有些暖暖的。這個女兒還是挺關心自己的。可自己沒有心臟病呀,當時,那個機器人把自己死死地控制住了,動彈不得,沒辦法,只好假裝暈過去了,結果那個醫用機器人就出來了,一通檢查,剛好那時與機器人打斗弄得心率過速,醫用機器人就叫了救護車。可到了醫院一檢查,又沒事兒了。可不是沒事兒嘛,早恢復正常了。嗐,這事怎么跟女兒說呢?
看著女兒關切的眼神,方國柱有些不自在,脖子往下縮了縮,語氣里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慌亂,“心臟病?沒有,沒有心臟病……沒事,就是那個機器人突然動手抓我,我,我嚇著了,沒大事……”
這里面確實有事,方曉青心里明白,一定是母親讓父親過來做什么,父親搞砸了,才會有這樣的表現。父親老實巴交的,一向對母親言聽計從,從來不敢違抗母親的命令,也從來不敢有自己的主張。這樣的父親怎么可能獨自一人跑到教授公寓與機器人打架呢?
站的時間久了,方曉青有些頭暈,她搬了把椅子坐在床前,繼續問:“是哪個機器人動手抓您,為什么抓您?您是不是有什么誤操作啊?”
方國柱心里有愧,他知道張瑛的做法不對,又不敢反對,自己事情沒做好出了岔子,又想保住作為父母的面子,便想極力遮掩,把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眼珠轉了又轉,努力想編出一套合理的說辭來,“我,我,那個我想……我想讓廚藝機器人給我做飯,它不肯做,我就……”
方曉青忍著頭暈,面帶微笑地看著父親,一副我就這樣看著你編的神態。
看著女兒眼中略帶嘲諷的笑意,方國柱實在說不下去了,說謊可太難了!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他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了,直接說了實話:“嗐,你媽讓我把你那里的廚藝機器人和醫用機器人帶回去,我找了個紙箱裝那個廚藝機器人,結果它就把我給抓住了……這機器人不是個物件兒嗎?怎么都敢抓人了,這不成精了嗎?”
果真如此,我就知道是這樣!
方曉青一臉釋然。
她按了按太陽穴,無力地說:“爸,機器人沒成精,它們是教授公寓專屬的住宅配套機器人,是住宅的組成部分,是不能離開教授公寓的。您的舉動開啟了它的自保功能。說通俗一些吧,它是把您當壞人了。也幸虧您犯心臟病了,否則的話就會被送到公安局了!”
“啊,這樣啊!”方國柱不由得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心臟,有些后怕,我的天,這回真要嚇出心臟病了!
方曉青看著父親方國柱,她真是奇怪,為什么父親就這么怕母親?不問對錯,沒有底線地聽母親的話!
方國柱偷偷看了方曉青一眼,見她臉色蒼白,身形瘦弱,心里有些愧疚與自責。
其實父親方國柱很懦弱,他甚至不敢問,方曉青的身體怎么樣?他更無法相像方曉青到底是怎么一步步走到現在這樣的位置的。
他怕,怕那個結果真的很快就來到。
如果真的是這樣,他現在要怎么面對方曉青這個女兒呢?
他尷尬地咧嘴笑笑,“曉青,我沒事的,你回去休息吧。”
方曉青看著父親,其實方國柱是個好父親,曾經也是給過她溫暖的。比如,上大學后的第一個寒假中,臨開學的前一天,父親給自己買了一件白毛衣,那是自己擁有的第一件新衣服,那個時候應該說自己真是欣喜萬分,珍重地收在枕頭旁邊,想著第二天穿著去學校。可是,卻被姐姐穿走了。一年后姐姐還了回來,可漂亮的白毛衣一件變成了皺巴巴的臟毛衣……
但是,父親給自己買的那件漂亮的白毛衣卻長在了方曉青的腦海中,永遠那么鮮亮、那么潔白……它代表著來自父親的疼愛!
父親雖然懦弱,但他還是個好父親!
“您今天回家嗎?”方曉青問。她剛才去問了醫生,知道父親需要觀察半天,沒事就可以出院。
方國柱有些不敢看方曉青的眼睛,點頭,“當然回家。”
方曉青也點了點頭。
轉身,往外走,沒有任何的猶豫。
“曉青……”身后,方國柱的聲音很小。
方曉青在門邊站住,扶著門框,回頭……
方國柱看著女兒,好怕從她的眼睛里看到怨恨,疏離,陌生,“你是不是怪我?”
方曉青定定地看著父親,緩緩地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