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的一天下午,快到下班時間了。
談完公事,副院長張教授看了眼老院長的神色,叫住了正欲往外走的王副院長,“小王,今天這天兒不錯,雨過天晴空氣好,咱們三個一起喝一杯怎么樣?”
王副院長目光一閃,瞬間明白了張教授的用意,爽快地應道:“那好啊。打算去哪里?我先訂位?!?/p>
“不去酒樓,那沒意思。附近有家以前吃過的館子,覺得味道還不錯,想不想嘗嘗?”張教授回答著王副院長的話,眼睛卻看著老院長。他知道,明天就是老院長夫人去世六周年的忌日了,再過幾天則是兒子兒媳去世三周年的日子。這幾天看著老院長神情寂寥,知道他心里肯定很難過,就想借此機會開解一下。
不過看這情況,老院長似乎不想去。果然,老院長疲憊地捏了捏眉心,說:“你們去吧!我腿不好,不想走路?!?/p>
張教授與王副院長對視一眼,王副院長露出了無可奈何的表情。
張教授靜靜的望著老院長,佯裝不快道:“老家伙,你能不能給我個面子?不用你走路。我已經叫人送菜,等會兒就到了?!?/p>
老院長心不在焉地應道:“那好吧,都聽你安排。”
王副院長有些雀躍:“好的,好的,都聽張教授安排?!?/p>
“那咱們去亭子那里?!睆埥淌谔肿龀鲅堉畡?。
“好?!?/p>
三人穿過蔥翠的茂林修竹,來到花園深處方形涼亭處。
由于這段時間總在這里搞活動,亭子里早已配備了一張木制棕色的八仙桌,與青瓦栗柱的涼亭倒是渾然一體,格外和諧。
三個人在亭子里的帶著一圈美人靠的坐凳上坐下……
聊了幾句成立“長城青年學者獎勵基金”委員會的事。
卻原來,在整理王德利的遺物時才發(fā)現,他家里真可謂家徒四壁,而他這么多年的工資都沒怎么動過,再加上大筆的撫恤金,一時人們都不知怎么處理才好。
感動之余,最終商量的結果,就是設立一個旨在鼓勵年輕人進取的基金,名為“長城青年學者獎勵基金”。
這事沒說幾句,酒菜就送到了。
張教授見老院長臉上還是有幾分落寞,便率先舉起酒杯,一臉真誠地說:“咱們三個人共事已經有五年了,來,為這五年的戰(zhàn)斗情誼干一杯?!?/p>
“干杯!”
酒過三巡,三個人臉上都有了些微紅。
老院長話也多了起來,“有時候,覺得人生就像一場漫長的旅程,真不知會遇到什么事。你們看我,都這把歲數了,可還對自己的身份和生命的目的感到困惑?!?/p>
張教授與王副院長兩人眼底都有些驚訝一閃即逝:老院長貌似不是在懷念親人,而是在思考人生???
張教授深深的嘆了口氣,抿了口酒,低聲道:“你說的不就是人生的意義嗎?這是個復雜深刻的哲學問題。我覺得人只要一直有事干,比如追求事業(yè)成功、建立家庭、培養(yǎng)深厚的人際關系啊等等,只要忙碌著就會有滿足感,就不空虛,就沒白活?!?/p>
老院長頷首,眼神變得哀傷,“可忙碌了一輩子又是為了什么?”
“當然是為了……”張教授想說是為了孩子,是為了后代,可瞬間便想到老院長唯一的孫子還成了植物人,他脫口而出的話,說到半截又被他硬生生地給咽了回去。
一向機敏的王副院長也不知說什么才好,只能默默地為兩位斟滿酒杯。
三人都沉默著,氣氛竟有幾分凄涼。
微風拂過,柳絮飄舞,空氣里有一股新竹的清香味道。
竹葉瀟瀟中似乎還夾雜有竹子拔節(jié)的聲音……
老院長忽然來了興致,“來,喝酒!”
張教授與王副院長兩人自然也跟著高興,“喝酒!,喝酒!”
又是一杯下肚,老院長有些微醺,用手指蘸酒在桌面上寫了起來:
“子孫自有子孫福,何必為他圖。君不見晚霞夕暮,共飲酒一壺。
風雨后,冒新竹。慰孤獨。今宵同醉,放浪形骸,且把情抒?!?/p>
張教授和王副院長湊過來一看,紛紛喝彩道:“好,好一首《訴衷情令》!”
王副院長暗自想:老院長這是擔心自己身后,小孫子怎么辦?這可真是個問題?。∫蝗唤M織一次捐款,嗨,不行,植物人長期的巨額費用,靠一兩次的捐款根本不行的!但愿老院長還能多干幾年,為孫子多存點錢。
這時,老院長手環(huán)上的電話鈴聲響起,老院長漫不經心地點開湊近耳邊,突然,他渾身顫抖著站起來,“什么?你說什么?啊,真的嗎?真的……”
張教授與王副院長兩人連忙上前扶住他,老院長眼眶發(fā)紅,聲音哽咽:“是醫(yī)院的來電,說小勇,小勇、小勇醒了……”
張教授與王副院長都驚喜不已,立刻帶著老院長趕去醫(yī)院……
一路上不斷地平定安撫著他的情緒……
一進病房,只見病床上的小勇睜開了眼睛。
老院長驚喜的撲過去,“小勇,小勇?!?/p>
小勇眨巴眨巴眼睛,聲音虛弱的喊了聲“爺爺”,老院長的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
他的寶貝孫子雖然還是那么瘦弱,小臉兒還是那么蒼白,但是明亮的大眼睛卻是神采奕奕。
一站在一旁的主治醫(yī)師也連聲說,“這簡直是奇跡,醫(yī)學上的奇跡。昨天還是病懨懨的,一點聲息都沒有,我們都打算要下病危通知了,結果今天一早他就醒來了,真是,太神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