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匯報會結束的這天下午,所有高一新生都沒有離開,一共十四個中隊四百多號學生齊聚操場,一同奏響了史上最無敵且他們自認為最動聽的樂章——
抱頭痛哭。
具體的說是抱著教官痛哭。
聲音之洪亮,淚腺之發達,覆蓋面之廣泛,一時間讓整個秋云中學都彌漫上悲傷的氣氛。
卓溪在操場上給自己找了一塊相對安靜的角落,坐下后她不禁抬眼去看那個除她之外的世界,突然想起于現在而言已然模糊了的從前。那時候的她也是這樣的,會用最直接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情緒,開心,不滿,她都會用眼淚來宣布,很是隨心所欲。
卓溪垂眸拒絕再看,面上沒有什么多余表情,只是那時候所擁有的,也只是那時候了。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白茹的短信,卓溪心中一暖。
“溪溪,一會結束之后我們去找五哥,他答應今天給咱倆做好吃的?!?/p>
手指擺動幾下,一個簡單的“嗯”字發出去,卓溪呆望了會手機,直到它忽然黑屏才恍然驚覺,隨即扣上手指,把手機收回衣袋。
唇角不自覺地綻出一抹淺笑,其實現在也挺好的,起碼她還有來自白茹的關心。
從云中教學樓的五樓窗戶向外望,可以將整個校園的景色一覽無余,那浩浩蕩蕩鋪滿整個操場的壯觀景象雖不是百年難得一見,卻也是三年中都沒有過的了。柳長安站在五樓學生會活動室的窗前,半個身子都伸向外面,嘖嘖地自言自語感嘆著:
“現在的孩子可真是性情中人,不然這眼淚流了兩個小時怎么還是這么洶涌呢?難道是這七天我送水送得太多全化成眼淚了?不過他們這一哭,倒讓本少爺也無端地難過起來了,遙想我上次流眼淚,好像在十年前,唔,好久沒有嘗過眼淚的滋味了……”
“不去干活在這嘟囔個什么勁?”佟左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柳長安身邊,他的眉頭有一點皺起,語氣有些不耐煩。
柳長安本來是處于沉思的狀態,突然被佟左鬼一樣的聲音一嚇,他差點一個趔趄直接倒栽蔥栽下去。他轉過頭哀怨地瞅了佟左一眼,“我說佟掌柜,您能不能偶爾也考慮一下本少爺脆弱的小心肝??!”
佟左連眼神都懶得給他一個,“看他們哭就可以把活干完?”
柳長安愣了一下,然后抓了抓頭發,做出一副不好意思加糾結的樣子,虛心問道:“掌柜的,什么活?”
佟左單手撫著額頭,拿眼睛輕飄飄地瞟了柳長安一眼,問了一句與本次談話無關的話:“他們哭了多久了?”
柳長安最受不了佟左賞給他的眼神,他戰戰兢兢,嘴唇哆嗦出一句相對完整的話:“一,一兩個小時……”
佟左再次皺眉。
“兩個小時!”柳長安向來知趣。
佟左卻不理會柳長安的知趣,仍舊皺著眉頭在窗外搜尋,柳長安那是非常善于察言觀色的好孩子,見到這個情形立馬就明白了佟掌柜的意思,開玩笑,佟掌柜日理萬機,怎么可能因為他犯了點小錯誤就皺眉頭呢,明白過來這個道理,柳長安立馬做低服狀:“掌柜的,我看了半天了,沒在哭的人群中找到她。”
佟左的眉頭突然舒展開,他的目光定格在一處,那個地方有一個低頭的小姑娘,也不知道是遇上了什么開心事,他竟看見她上翹的唇角。
佟左心中霎時變得很安定,臉上的線條也柔軟起來,唔,她沒有哭,很不錯。
柳長安一見佟左的表情,頓時覺得自己方才說的話是多么明智,眉飛色舞地正想說下去,卻瞧見柳長安偏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他:“你為什么要找她?”
柳長安聽見佟左活動手腕骨頭咔咔響的聲音,他在心中為自己哀嚎一聲,腳下識趣地挪動企圖遠離佟左,然后用磕磕巴巴的語聲說:
“老,老大,不是,我,我不是怕你老人家累著眼睛,所,所以幫你找,啊——”
“找”后面的話柳長安永遠沒能說出來,因為他的一把嫩骨頭又被佟掌柜修理了一遍。末了,佟左輕飄飄的話語飄進柳長安的耳朵里:
“去禮堂把迎新晚會需要的道具和桌椅準備好……”
柳長安心中一片灰暗,不情不愿地拖著一身傷殘滾去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