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的面容越來越恐怖。
“托住。”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的目光看向那塊白色的方巾,我意識到即將有一個生命或許降生。
此時,瑚的掙扎更加猛烈,“嗚嗚”的嘶吼聲充滿著絕望和求饒。
護士的手在發抖,頗為緊張的注意著醫生的手。
醫生的手臂緩緩提起,腹部的切口發出“咵咵”作響,周圍的組織如同沙土被挖機推開,形成一個洞無法復原。
隨著醫生的手從瑚的腹部拔出,一個初具嬰兒形態的黑色團塊組織被掏出,瑚忽然安靜,整個人和木雕一般,掙扎的動作還保持著,只是沒有了氣息,她的生命被瞬間抽離了。
我看到這一幕,心中的悲痛和震撼也在此刻抽空,只剩下空洞洞的軀殼在不停的冒著冷汗。
可以看出來,孩子的五官已經形成了。
醫生歪著頭沉默的注視了一會,眼底滿是絕望,無奈的嘆息里聽得出他的哭腔:“送去殯儀館化驗。”
隨即他把手中的死胎放到了方巾中間,護士連忙包裹緊緊的,提著飛快的從我身邊跑出去。
醫生此時站起來,渾身的血,他悲憫一切的雙眼此刻定定的注視我,嘴角帶著小小的弧度,但那不是笑容,是他的悲哀。
“梨,我真希望我不是一名醫生。”他的眼中波動淚光,無聲的嘶吼著,在某個我們都看不見的深淵中哭喊。我竟講不出一句安慰的話語,多次開口,都如鯁在喉,我們靜靜站了良久,陽臺的風驚動了窗簾,發出了聲音,他又露出笑容,仿佛釋懷。
“我們很需要你。”我對他說。
他笑笑,看著雙手的血污,開著玩笑說:“我得先手消,晚點再聊。”
晚點再聊?我腦中靈光一閃,或許他可以告訴我這段時間,外面發生了什么。
我答應下來,鄭重的邀請他:“你可以和我聊聊,我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醫生苦笑,點頭答應著,然后出門進入消毒室去。
我也跟著緩緩往病房去,走道兩邊病床上的人依舊是那樣。
我現在才知道,人的靈魂有多么重要,沒有靈魂,人就和溪流邊的石塊,荒漠中的枯樹無異,血液將干枯,肉體被侵蝕。晚上到了吃飯的時間,醫生幫我打來米飯,我們坐在以前堆放雜物的桌前,他細心的幫我打開食盒,眉眼彎彎的,可是并沒有笑意。
他極力的說著日常,就和平時一樣,可是聲音是顫抖的,是沙啞的,他今天一定十分難挨。
“那個女孩,是我的學生的。”我主動提起,鼻頭也是一酸,莫名的也有些遺憾和難受,“不知道她父母是否得知了噩耗。”
醫生根本沒有動筷子,他沉默的坐在我的對面,壓抑著自己的情緒,靜靜的如同蠟像,眼瞳在我說完后微微顫抖,我見他鼻翼微張,便接著問道:“醫院里很久沒有這么多病人了,而且我看,都是一樣癥狀的病人,是不是出現了傳染病?需要隔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