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四合院靜悄悄的，天將入秋，池中的青綠已去，只剩殘荷。
車駛入大門，在傭人的帶領下開進車庫。
傭人身著簡練的唐裝，身上繡著靈芝暗紋，沉淀著古樸。
“您好，竹小姐。”傭人禮貌地微笑，聲音帶著尊敬，“大少爺正等著您呢。”
空氣中彌漫著藥香，竹西不太適應的皺了皺眉，只一瞬，很快又掛起燦爛的笑，“麻煩您帶我們過去。”
“自是應該的。”傭人轉身帶路，“您們跟我來。”
四合院內大片大片的藥圃，道路鋪著青石板，苔蘚夾縫而生，為蕭瑟的秋意添一分盎然。
壺中煮著茶，氤氳冒著熱氣，青年執棋，于房檐下對弈。
陽光在地上分出一道明顯的交界線，青年身處陰下，雪白的唐裝纖塵不染，袖口處帶有五行圖騰。
傭人彎彎繞繞的帶著路，終于窺見一片空地。
傭人遠遠道：“大少爺，客人來了。”
封珩聞言將棋子放下，起身整理了下衣物，向陽光下走去。
“竹小姐。”封珩朝竹西道，眸光注意到遲寂，微微一頓，愣怔轉瞬消失，神情自若，“遲小姐，您好。”
遲寂身著月清色的云錦長衫，青絲由一只雅致竹紋的玉簪半挽，剩下散在肩上，垂到腰間，眉眼溫和似玉，入骨的良潤清貴，“封先生認識我？”
“略有耳聞。”
當年的天之驕女，誰人不識。
封珩并未將注意力過多的放在遲寂身上，向竹西詢問來意，“竹小姐來找我，可是遇到了麻煩？”
“我帶遲姐姐找你看病。”竹西咬著餅干，挽住遲寂的手，笑瞇瞇的。
封珩動作頓住，“替她？”
“不然嘞？”竹西狐疑的打量封珩，反問：“你不會要自砸招牌吧？你可是大名鼎鼎的封醫生。”
接了這單才叫自砸招牌。
幻術難辨，真假亦真。
真相并不重要。
它只需人們相信它所為是真的即可。
遲寂身處霧中，她是否也被困于謊言。
封珩不知道。
當年的事情那么大，他可沒有那個本事去開導神壇上的人物。
“遲小姐的情況特殊。”封珩微微笑了笑，謙遜儒雅地說，“封某的能力并不足。”
“你和我剛見面可不是那么說的啊？！”竹西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封珩，手里的餅干都捏碎了，“虧為了你，我還得罪了那個王八羔子！”
“多謝竹小姐相助，封某對此感激不盡，往后竹小姐若是有任何需要，盡管開口，封某定當傾盡全力。”
“我…你…你……！”竹西氣得磨牙，手里的餅干被折磨的不成樣子。
遲寂淡笑著拍了拍竹西的肩，“死心了？不必為我擔心。”
竹西瞪封珩一眼，郁悶的開口，“你一早就猜到結果了？”
“我沒病。”遲寂語調輕緩，像月色下朦朧的花，透著平和，撫慰人心，“不必費勁周折。”
竹西拉著遲寂的手，“我擔心你。”
遲寂淡定反問，“擔心我什么？”
竹西沒繼續說話。
擔心什么呢。
當然是害怕她陷于仇恨，陷于謊言，陷于灰暗的過往。
竹西曾經聽圈內的人講述過遲寂。
冷血病態。
像深淵里討命的惡魔。
戾氣太重。
這和她沾不到邊。
竹西從來都不覺得遲寂是這樣的人。
竹西的命都是遲寂救回來的。
惡魔怎么會對一位素不相識的人伸出援手呢。
竹西嘆口氣，認命的打算帶著遲寂回去，一道冷然的少年聲打破寂寥。
“遲小姐？”
封玉捏著棋子，臉色還是冷淡的，看著遲寂，眼底浮現一絲驚訝。
封玉看看自家哥哥，又看看遲寂。
原來她真的有病啊。
怪不得副本里那么邪門。
“小玉認識遲小姐？”封珩試探性的問了下，若有所思的模樣。
“她算是救了我吧。”
畢竟那個副本，沒有遲寂，他還真未必過得了。
竹西感覺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脅，抱著遲寂的手臂抓緊了些。
這哪來得小屁孩啊？
竹西現在看封珩不爽。
愛屋及烏。
她現在看封家人都不爽。
無條件攻擊每一個人。
“既然遲小姐救了小玉，那自然也是封家的救命恩人，你們可愿賞臉留下來吃頓飯聊聊？”
心情不爽的竹西開啟冷漠模式，“不吃。”
王八蛋子。
和王八羔子一樣不要臉。
竹西已經迫不及待要拉著遲寂走了，感受到她的動作，遲寂笑了下，縱容的模樣，回頭對封家兄弟二人道：“不必了，感謝邀約。”
遲寂和竹西的身影在傭人的帶領下消失，封珩眉心皺了下，擔心的問：“你最近干什么了？”
封玉摸不著頭腦，“沒干什么啊。”
“那她怎么救的你？”
在圈內，遲寂出現的地方，什么時候不是一場腥風血雨？
“一個……”游戲……
【警告玩家，請勿在現實生活中說出游戲內容，請遵循游戲規則。】
封玉要說出口的話被屏蔽，封珩沒聽清，“一個什么？”
“沒什么。”封玉語氣冷靜，帶著不屬于他這個年紀的沉冷，“我沒事，這一周我都沒有出門，哥你放心。”
封珩審視著封玉，無奈的嘆了口氣，“我是擔心你，注意安全就好，我不會對你的人生插手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
封珩并不想打著為封玉好的名義做出折斷他羽翼的事情。
……
……
古街仍是平靜無瀾，葉從樹上緩緩飄落，墜到月斯的書頁上。
程老安詳的曬著太陽，搖椅微曳，月斯坐在他身邊，拾起飄下的樹葉。
樹葉黃中混綠，葉面完整，透過它，月斯看到了從遠處回來的遲寂和竹西。
“遲小姐。”月斯站起來，百褶裙長至腳踝，清冷皎潔，“城中這月無事。”
遲寂朝月斯淡淡笑了下，陽光散到她身側，顯得格外溫柔，又如霧般不太真實，“我已將事情交予你，便不必再向我匯報了。”
閑散，安逸。
像是隨時都可以散去。
遲寂有多久沒有再關注過外界了？
月斯也不知道。
月斯并沒有應下遲寂的話，月斯希望遲寂能知道她與這世間仍有羈絆。
“有些事情，還是需要您的。”
“或許吧。”天光繾綣的落下，遲寂轉身上樓，發絲鋪滿肩頭。
竹西和月斯看不透她。
只能看到她清瘦而散漫的身影。
被無形的霧層層遮擋，飄渺虛無，她們抓不到，也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