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國·滇印交界
印國位于滇國的西南邊,皇族以蠱術治國,每一個印國人參軍之前,自身及家人都會被種下一種蠱蟲,次蠱每隔一個月便會發作一次,發作之時,痛不欲生,可偏偏在中蠱者將死殺之時,它會為中蠱者吊住一條命,隨后慢慢地恢復生機,可謂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三月之后,化為血水。此蠱解藥由印國皇室壟斷,需每月按時服用,是以,印國士兵在戰場上都十分兇悍。
而印國土地貧瘠,資源缺乏,百姓生活十分困難,大多數的壯年男子都會為了那每月三千錢的俸祿而參軍。是以雖然知道參軍之后是怎樣的痛苦,卻依然有人前仆后繼地參軍。靠著這群不怕死的士兵,印國不斷地騷擾著滇南與滇西地區,之后掠奪到的資源,都為皇室所納,用以維系他們的奢靡生活。
長孫芷抱著她的貨物下了車,吸了吸新鮮空氣,回頭問道:“這就是殿下這么多年里,一直在試圖攻克的地方?”
嬴岳隨口回道:“嗯。”說完吹了個口哨,一小隊騎兵很快就趕了過來,他們之中為首的一人,下馬先向嬴岳行了個禮,注意到一旁的長孫芷,試探性地問了問:“這位是……王妃?”陛下急招殿下回昆陽城,就是為了讓殿下娶妻嗎?
長孫芷擺了擺手:“非也非也,我與他只是算同路人而已,還請不必在意我,你們來是要介紹軍情的吧,那邊說吧。”
領隊略帶疑惑地看了看嬴岳,對方回了他一個肯定的點頭,他便洋洋灑灑地報告起了軍情:“在殿下您離開后,您與劉將軍一同組成的包圍圈,因為我們沒有實力能與您相當的將領,這個包圍圈便出現了缺口,隨后,劉將軍便只好帶領部分兄弟嘗試突圍,雖然剛開始成功了,但是因為印國又派了一批人數更多援軍的原因,劉將軍他們也陷入了更險峻的包圍中,而剩下的部分人則在此地等待殿下您回來。另一部分人正在原本營地北方四百米的地方等著。”
嬴岳抬手,示意了解了,隨后便思考起,該如何破解如今之局。這時他感覺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拉了拉,一看,是長孫芷,便問道:“你這是有辦法解決?”
“是啊,你去解決那批援軍,而我,去接這位劉將軍回來。”
嬴岳還未開口,領隊先反駁了:“這怎么行?劉將軍被困的地方,即使是土生土長的印國人也未必能走出來,姑娘你又何必去赴死呢?”
嬴岳卻未否定她的提案,只是問道:“你有幾成把握?”
長孫芷摸了摸下巴,指了指領隊一行人:“你將他們借我一用,便有十成把握。”
“好,”嬴岳大手一揮,便應了下來,“我便將他們借你,務必將劉將軍一行人帶回來,你們務必得服從長孫姑娘的命令。劉將軍及他的將士,就拜托你們了。”后一句顯然是對領隊等人說的。
領隊等人雖不知自家皇子為何對這個陌生女人如此信任,但軍人的職責讓他們選擇了服從命令。嬴岳將自己的馬牽給了長孫芷,并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便將長孫芷托到馬上,并再次隆重囑咐:“劉將軍他們,就拜托你了。”一拍馬屁,駿馬立刻絕塵而去,而領隊等人也是立刻騎馬跟上。而嬴岳本人則一路疾馳,去尋找自己的士卒們……
長孫芷這邊,嬴岳的駿馬乃是甸國國王進貢的,被嬴閭贈給了他這個無心權勢,一心開疆擴土的長子。可她注意到,領隊的速度似乎與她相差不多,甚至偶爾還會快她一頭。她笑吟吟地問道;“閣下的馬,竟是毫不遜色繆王殿下的御馬?”
領隊注意到她說的“御馬”,顯然是知道嬴岳馬的來歷的,便知兩人關系非同一般,放下心來的同時,恭敬地說:“姑娘的馬帶著東西,自己是要慢一些,不過此馬確實不普通,它乃是殿下帶著諸多將士,為我所捕的天然野馬。腳力更勝殿下的御馬,殿下顧及我時常要出去送信,便將此馬贈與我。讓我在軍中多出些力。”
“這樣啊。既是閣下腳力快些那,帶路之事便勞煩將軍了。”
“這是自然,算不上勞煩,只是……”
“只是什么?”
斟酌再三,李亞軍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疑惑:“姑娘真有信心,將劉將軍救下來嗎?”
長孫芷回他一個自信的微笑:“這是自然。”
李亞軍雖還是不放心,卻還是抱拳,發自內心地說:“那便多謝長孫姑娘了。”
長孫芷笑了笑,打趣道:“若是不知情的,許會以為你才是位劉將軍的副將。”
李亞軍不好意思地摸頭笑了笑:“我等雖皆是一介白身,殿下與劉將軍卻將我等都視為兄弟,所以我等也愿意用生命來回應他們。”話說完時,李亞軍眼中滿是堅定。
長孫芷見到他的堅定,欣慰地笑了笑,小聲說:“挺好的。”
不一會兒,一行人便來到了一處山谷的制高點,李亞軍指了指不遠處:“長孫姑娘,劉將軍他們就被印國兵困在那里。”長孫芷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果然見到幾個穿著印國戰甲的士兵在那里巡邏。
點了點頭,她問身后的士兵們:“既然剛王殿下將你們交給了我,那我自當為你們負責。所以有言在先,這次除了將劉將軍救出來,我還打算做另一件事。”
李亞軍抱拳問道:“敢問姑娘還想做什么事?”
長孫芷深吸一口氣,說道:“我打算和他們談合作。”
此話一出,滿座嘩然,李亞軍不可置信地說:“姑娘,你是說要和印國軍談合作?我勸你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吧。”
長孫芷神色不變,說道:“因為他們中的蠱。”
“是的,”李亞軍沉重地說,“印國軍身上有著那種邪門的蠱蟲,它將他們折磨地人性盡失,他們不可能會與我們合作的。”
“領隊閣下,你也說了,因為蠱蟲,所以他們不會和我們合作,那如果,我說我有辦法解決呢?”
“什么!姑娘你說的是真的嗎?”李亞軍震驚地出聲,若是真有辦法解決,那他們確實有很大的可能達成合作。
長孫芷點了點頭,說道:“所以,我需要幾個人陪著我去見那印軍的頭領,你們,有人愿意一起去嗎?”
李亞軍堅定地站了出來,這是他家殿下相信的人,所以,他也相信。
見李亞軍自高奮勇,長孫芷擺了擺手:“領隊你閣下還需要在這里穩定局勢,還是換一個吧。”
說到這里,另一個男子站了出來,聲如洪鐘地說:“我陪姑娘去吧。”
長孫芷細細打量了了一下這人,他身材挺拔,即使比上她這一輩子見過的所有山賊頭子,也要高上不少,滇軍的戰甲都是十分寬大的類型,在戰中可以讓敵人產生一定的誤判,不過他的戰甲卻是被撐得滿滿的。不對,怎么能把人和山賊頭子做比較呢。長孫芷在心里罵了自己一下,不過臉上神色如常:“你叫什么?”
那人抱拳回道:“小人楊昴,愿陪姑娘共赴虎穴。”
“好。”長孫芷滿意地點了點頭,“那我們走吧,你知道印軍駐扎在哪兒嗎?”
“知道。”楊昴回復道,說完便驅馬跑去。
長孫芷朝李亞軍揮了揮手告別,便跟了上去。
李亞軍擔心地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滿懷擔心地嘆了一口氣,如今也只能相信殿下的眼光了。他心想,隨后命令道:“原地休息,等待長孫姑娘回來。”印軍駐地
宵戰此時正在看著身旁的沙盤,籌備著下一步行動,他們已經困住了那群滇軍,接下來便是想辦法將他們一網打盡了,忽然,他胸口處傳來一陣劇痛,可惡,這蠱蟲又發作了嘛?他心想,隨即用疼得發抖的手從懷中掏出解藥,將之咽下去之后,痛苦才得以緩解,他靠著沙盤坐了下去,隨即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發泄地拍了拍地板。
“可惡,如果不是因為擔心家里人,我一定要砍下皇帝老兒的狗頭。”
這時一人走了進來,恭敬地說:“將軍,有兩個人想見您。”
“見我?”宵戰站起身來,擺著架子道:“都是些什么人啊?”
“一男一女,女的不認識,不過那男的穿著滇軍的戰甲。”
“哦。”宵戰摸了摸下巴,吩咐道:“帶我去見他們。”
“是。”
另一邊,長孫芷與楊昴被印軍團團穩住,楊昴用自己高大的身軀,努力將長孫芷擋住,他怒視著面前的印軍,這時,印軍的包圍圈中打開了一條道路,一個高大威猛的男子從中走了出來。
男人看了看兩人,開口道:“滇軍就派你們兩個來送死嗎?”
長孫芷從楊昴身后走了出來,說道:“我等并非來送死的,而是來與將軍做一筆交易。”
“什么交易?”
“您與我們合作,奪了那印國帝位。”
宵戰大笑數聲,隨后說道:“這天下誰人不知我印軍人人身中蠱毒,命門在那印國皇帝手中,你讓我幫你奪帝位,若是我們蠱毒發作,誰來給我們解藥?”
長孫芷神色如常:“在下既說這是一筆交易,自然會拿出相應的籌碼,有火爐和熬藥的砂鍋嗎?”
對方也想看看她葫蘆里買的什么藥,便吩咐身邊的士兵去拿火爐和砂鍋。不一會兒,士兵就將這兩樣東西帶了回來,順便還帶了一個碗。宵戰走了過去,將之交給長孫芷,隨后便在她對面不遠處坐下,想看看她想干什么。
長孫芷升起火爐,從馬上的包裹里掏出幾把藥。隨后左顧右盼了一下,宵戰知她是要找水,便解下腰間的水袋遞給了她。
長孫芷說了一句“多謝”,便坐在地上熬起了藥來,一盞茶后,長孫芷抬起砂鍋,見藥湯倒入碗中遞給了宵戰,對方不假思索地接過,隨即一口飲盡,他是中藥世家,對草藥了解頗深,長孫芷加的藥都是大補之物,并不會有帶毒的分享。可不一會兒,他便開始后悔了。他的胃里不斷地翻騰,仿佛要將幾輩子吃的東西吐出來一樣,最終,他吐出一堆酸水,而那水中,是一只黑色的蟲子,黑蟲接觸空氣不久,便隨風飄散。這下包圍他們的印軍眼神都變得不一樣了,雖然時間不久,但眾人都認出來了。那就是每個月讓他們苦不堪言的蠱蟲。
宵戰也看出了這一點,他震驚地看著長孫芷,對方伸出手,淡淡地說:“這便是我的誠意,將軍覺得,夠嗎?”
宵戰壓抑住內心的激動,平淡地說:“你這里還有多少藥?”
“大概還有五萬人份的,順帶一提,將軍你剛剛一個人喝了五人份的……”
宵戰聞言尷尬地咳了咳,說道:“你的誠意我也看到了,那么我們來談一下具體的交易內容吧。”
“好,”長孫芷站起身來,打理了一下自己,便繼續說道:“首先,我們需要把被你們困住的那一支滇軍帶走;其次,在不遠處,還有一小支滇軍,我需要你們借一些鎧甲給我們,隨后,讓我們和你們一起進入印國國都,在伺機發動政變,奪取帝位,之后,你們要輔佐誰坐上國君之位是你們的事,但我希望不論是誰坐上那個位置,印國都可以與滇國達成建交,以為兩國帶來長久的和平。”
宵戰摸了摸下巴,對方給的條件確實很誘人,不過如果僅僅這樣,還不足以讓他們背叛國君,畢竟對于他們而言,最需要的固然是解藥的配方,可印國土地貧瘠,難以種出相應的草藥,若是沒有對應的藥草,那也不過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罷了。彼時,他們的家人依舊會處于蠱蟲的痛苦之中。
長孫芷看出了他猶豫的原因,便說道:“事成之后,我會向滇君申請,送足夠的草藥,來換取兩國之間的友誼,將軍覺得如何呢?”
“好,”對方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那他再推辭,反倒顯得扭捏了。“那本將軍便和姑娘做這個交易。諸君,可有異議?”
久受蠱蟲和印國皇室壓迫的印軍見如今有一個改變未來的機會,自然是不會拒絕的,于是他們斬釘截鐵地喊道:“我等愿跟隨將軍,殺狗皇帝,改變我們的未來!”
數萬人的高呼震得中間的三人有些耳鳴,宵戰恢復過來,看向長孫芷道:“不知姑娘對我軍的聲勢,可還滿意?若是滿意的話,不過就此交出解藥,我們共同商議奪位之事。”
長孫芷掏了掏耳朵:“聲勢不錯,不過在交出解藥之前,我希望諸位能發一個誓,保證我們能平安離開,后面還能好好合作,共建兩國友誼,而且,是以印國百足大帝的名義。”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百足大帝乃是印國民間信仰中最偉大的神靈,凡是印國人以百足大帝發的事,那在印國人的心中,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宵戰想了想,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日后縱是違約,他印國的神也不見得會庇護一個滇國人,便欲開口。結果長孫芷先開口了:“問一下,你們都是純正的印國人吧?”
宵戰不解她的意思,便還是點了點頭,對方松了一口氣,說了一句“那你發誓吧。”
宵戰點了點頭,舉起左手,發誓道:“我宵戰以百足大帝的名義起誓,保證……”他對長孫芷兩人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長孫芷,楊昴。”
“哦,我宵戰以百足大帝的名義起誓,保證在得到解藥之后,長孫芷與楊昴能順利離開我軍駐地,并且之后還會與其合作,一同推翻皇族,新帝誕生后,讓其與滇國建交,兩國建立友好關系,從此共進退。”說完,他抽出腰間佩刀劃出一道傷口,將鮮血撒向地面,示意誓言完成。
長孫芷滿意地點了點頭,她將馬上的藥物交給了宵戰,隨后要來了紙筆,將藥方寫下之后,便騎著馬,與楊昴一起揚長而去。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宵戰吩咐手下人去給諸君熬藥。他的副將走到宵戰身邊,滿臉不解地問道:“將軍既然已經得了解藥,那為何還要放那兩個滇國人離開?”
“你不懂,我們現在的藥,只夠我們這一支軍隊解蠱,那我們的家人們怎么辦?印國土地貧瘠,是不可能種出那么多藥的,所以和滇國人合作,先借他們之手得到足夠的藥,才是最好的方法。”
“可將軍你怎么確定,那個滇國人有本事給我們要到足夠的藥草呢?”
“呵,你沒看見那女人騎的馬嗎?那是滇國大皇子嬴岳的馬,能得這匹馬,說明她至少有著嬴岳的信任,憑嬴岳在滇國的受寵程度,為我們要到藥草并非難事。而且那女人說自己叫長孫芷,那可是天下第一富商,可以買下好幾個印國的那種,又何必擔心她會拖欠我們的藥?那對別人來說,不過是揮揮手的小事而已。”
“將軍目光果然毒辣,那我們為兄弟們解完毒后,還有一些剩余,是否需要通知毋將軍那邊?”
“通知他做什么?我們和滇軍達成了合作,最終推翻了皇帝老兒,之后的新皇帝,必將以我馬首是瞻,我為何要將此殊榮分與他人?”
副將崇拜地說:“將軍高見,那還希望到時候好好給小人美言幾句。”
“瞧你那臭屁樣,”宵戰不屑地說道,“好好跟著本將軍,以后有的是你的好處!”
“是,”副將激動地跪下,“小的多謝將軍。”
“行啦,別拍馬屁了,快去領你的藥吧。”
“是。”副將說完便揚長而去。
宵戰看著長孫芷離開的方向,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長孫芷嗎?天下第一富商,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