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五個人坐大巴去深圳,這是我第一次去深圳。麻布廠老板是香港人,剛開始的時候就在深圳開廠,后來才搬到東莞村。搬到東莞村之前,特意在本地招了一批女工,帶過去深圳培訓,現在剩下的十幾個花都本地女工就是當時招的。這次去深圳培訓的兩個本地人,就是當年所招。
“明哥,好久都沒來深圳了,難得過來一次,這次能不能帶我們出去玩一下。”黃玉文最先向明哥提議,其他人也跟著附和了。
“沒問題,我們去海邊租個帳篷,在沙灘上住一晚。”明哥很爽快地答應了。
去海邊,泡海水,住帳篷,聽著都已經讓我興奮不已。這是來之前我想都不敢想的事,這些都是只在書上看過的,我現在能有真正去感受的機會,這太令我激動了。我想,如果她們知道我可以和明哥一起在沙灘住帳篷,會不會嫉妒我呢?
我們來到了寶安區興瑞布廠,廠里給我們安排了臨時宿舍,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我們將在這里接受培訓。一下車,將行李放好,就直接進了工廠。興瑞布廠起碼是我們廠的兩倍大小,單單織布機的數量就有我們三倍多,款式、嶄新程度都是我們無法可比的。不出來看看外面的世界,真不知道自己是多么孤陋。今天第一天,興瑞布廠的師傅先大概介紹了電腦織布機的情況,再讓我們參觀了電腦織布機織出來的布,與舊織布機的布有什么區別。沒想到,剛來第一天就給我這么大的打擊,銳業廠太原始、太落后了。
吃完晚飯,我心情煩悶,一個人走出宿舍,在廠區里面了無目的地瞎轉。
“怎么了?心情不好?”明哥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了我身邊。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我不敢告訴他我的失落。
“你還記得剛進廠的感受嗎?”明哥慢慢地陪著我走,像在問我,又像在自言自語地說:“我讀書的時候學的是財會,那個時候我們國家根本沒有現代化的大型工廠企業,有大型企業,但都是原始落后的。改革開放以后,經過十幾年的努力,通過引進外資,我們國家才慢慢有了些現代化的大型工廠企業。現在再回頭看看,我們那些當年引以為傲的企業,根本不值一提。就像我們現在回頭看看我們小時候,那些現在認為非常幼稚的觀念,都是多么可笑一樣。可是,沒有我們的過去,哪有現在的你我?過去怎么落后不可怕,發現了自己的不足,還不去改變,繼續滿足自己的落后,才真正可怕。”
我好像聽明白了一點點,但還是沒能夠完全理解。
“一起去宵夜吧。”明哥笑著邀請我。
我沒拒絕,腦袋里面還在想明哥剛才那段話。
走出工廠大門,外面燈火輝煌,熱鬧非凡,大排檔一間挨著一間,間間都生意興隆,人聲鼎沸。
“你挑一間,我們坐坐。”明哥讓我選,在我看來,家家都差不多,不知怎么選擇。我看看明哥,他給我一個鼓勵的眼神。我想了想,選了離我們最近的一間。
我們坐下后,明哥問我:“這里和東莞村比,怎么樣?”
“這哪有可比性,這才是大城市,東莞村就是一個小村莊。”我笑著說。
“就像興瑞廠和銳業廠?”明哥又問我。
我沒敢再回答,不敢說話。
“呵呵,怎么了?不敢說實話?我和你一樣,都是一個打工仔。只是工作崗位不同,沒有太大的區別。”明哥笑了笑。
“今天下午是不是受打擊了?看見了銳業廠和興瑞廠的差距?”
我點點頭。
“看見這里的繁華,和東莞村的落后,你為什么又會沒有感覺?”
這?為什么?兩者之間都存在那么大的差距,為什么我會毫無感觸?
“因為你覺得他們和你毫無相關,東莞村怎么落后,你不關心。你關心銳業廠,它的落后才會令你心里不舒服。”明哥說的對,我已經將自己與麻布廠綁在一起了。我希望它能和興瑞廠一樣先進,甚至更先進,可事與愿違,這樣才令我覺得失落。
“正如我們國家的落后,會讓你我失望,因為我們的命運與國家的命運綁在一起。國家興旺,我們會自豪。你我可以離開麻布廠,你我只是打工仔,它的興衰可以與我們無關。就像很多人移民出國一樣。如果不想離開麻布廠,我們就要和他一起成長壯大。我希望你不但要將在深圳學到的知識帶回麻布廠,更要將在廣州學到的,帶回去汝城,幫助汝城發展。”聽到這里,剛才的各種失落感都沒有了。但我馬上有了另一種失落,如果明哥是我男朋友多好。
“再告訴你一個秘密,我也是湖南人,祁東的。廣州的祁東人。”明哥原來是我的老鄉。
最后一天培訓,明哥答應帶我們去沙灘住帳篷,今天就要兌現了。
早上離開興瑞廠,明哥帶我們坐車來到小梅沙,租下三個帳篷。因為我們都沒準備泳衣,明哥還自掏腰包給我們一人買了一件泳衣,租了三個救生圈。明哥自告奮勇留下幫我們看行李,讓我們可以放心地去下海玩水。
第一次來海邊,第一次下海游泳,海天一色,無邊無際,這種感受文字是無法表達出來的。從小在山里長大的我,雖然害怕,也壯著膽子下水了。黃玉文讓我鉆進救生圈,她在旁邊護著我,慢慢拉著我往海里游。被海水包圍著,整個人泡在水里,清涼透心緊張又刺激。有工友加上救生圈的保護,我很快放松了下來。
“你在這等等我。”黃玉文說完就鉆進水里去,不見人影了。這個時候少了一重保護,我害怕又擔心,但只能乖乖地在水里等著,動也不敢動。過了好久都沒看見黃玉文出現,我越來越緊張。雖然我身邊一直有人在游泳,我想叫救命,可是我不認識,不敢向他們求助。我更擔心的是黃玉文,這可是在大海上,如果她有什么事,可怎么辦?我只能一直東張西望的找尋她的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