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哥,我想讓我女兒進麻布廠,你能不能幫我照顧一下她。”高佬坐過來明哥旁邊,給明哥敬酒。
“麻布廠一直都在招人,不用找我,你讓她隨時來都可以。”明哥在廠里面不負責人事,他也從不干涉老何怎么安排那些工人。
“我知道,我就是希望你能幫我照看一下她。她才十六歲,讀完初中就不肯上學了,我說話她不肯聽。我看我們村那些小孩子都很聽你的話,我想著你能不能幫我管一下她。”高佬應該是被青春期的女兒整的沒法了。
“這樣吧,你讓她來找羅定,我讓羅定和廠里那幫小王八蛋說一下,不要去騷擾她。你和陳招娣講講,讓她住她們宿舍,一個村的也互相有個照應。我有空的時候,也和她聊聊,希望她能聽我的。”明哥算是答應了。
“謝謝明哥,改天請你喝酒。”高佬高興地走了。
“改天干嘛,不如就今天,這餐算你的好了。”宋春華故意找事了。
“沒問題,明哥明嫂以后來吃飯,都記我帳上。只要明哥給面子,肯來吃飯就是給我高佬面子了。”高佬很會順著轉彎。明哥也不說話,任宋春華繼續玩鬧,他只顧和羅定喝酒。
“真的?你們都聽到了沒,這里以后就是明哥的飯堂了。這里的伙食比老孔老婆的飯堂可要好太多了。”宋春華拉著我和表姐說,她真不怕把高佬嚇出病來。
“明嫂,你們兩口子來吃飯,我全免。如果是你們帶來的客人,我還都給打折。有你們幫我推廣,我不愁我這里會沒生意了。”高佬還真是做生意的好手,有了明哥明嫂這塊金字招牌,廠里的人吃飯吃宵夜怎么還會去其他地方?
“高佬,你想這樣就把我拖下水?春華,你不是他的對手,給帳吧。我們也該回去休息了,時間不早了。”我們就都陪著明哥有說有笑地回廠了。
第二天早上一進車間,就發現靠門口的十臺織布機和別的不一樣,都用紅布蓋著。估計這是老何的安排,形式還挺到位。我繞著那些蓋著紅布的織布機走,盡量不碰觸到,免得惹麻煩。上機也盡可能往后靠,這可不是出風頭的時候。
我們當那十臺蓋著紅布的機器不存在,按平時一樣的程序工作。八點鐘,老何帶著兩個裝機師傅過來,我看見他們圍著那批新機器在指指點點,說什么就聽不見了。畢竟車間那么吵,我又刻意離得遠遠的。沒多久,他們離開了車間。大概九點鐘,老板的車到了。老何和老孔一直都在車間門口等著了,一見老板的車到了,就一起迎了上去。我看見他們都站在車間門口,過了一會兒,才見明哥從樓梯上面跑下來。
這時候電工師傅古擁軍跑進車間,把電閘關了。整個車間的機子都陸陸續續停了下來,車間里面也慢慢安靜了下來。老何走到車間門口的正中間咳了兩聲說:“各位工友,銳業亞麻布廠今天迎來了一個新的開始,我們新引進了十臺國際新科技的織布機,它將帶領我們織布行業,進入一個新時代。下面,我們有請廣州銳業亞麻布廠董事長陳強勝先生講話。大家歡迎。”車間的工人疏疏落落地鼓掌。老何上前去請陳老板講話的時候,他擺手拒絕了。老何被晾在那兒,都不知道下一步該干什么。陳老板的臉色明顯已經不對勁。老板娘走到老何身嘀咕了幾句,老何這才趕緊讓幾個機修工人,把蒙在機器上的布掀開。然后老何把上次去深圳培訓的四個女工叫了過去,他指揮電工把電閘合上。裝機師傅給陳招娣她們四個每人各一張指令紙,讓她們按紙上的指令運作,輸入指令,運轉機器。譚帶紅拿著命令紙,站在機器前面,手一直在發抖,什么鍵都不敢按。江水謠也只是按了幾個鍵之后就停下了,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陳招娣好點,一步一步按到最后,按下啟動開關,但是就不見機器有反應。黃玉文更好,一按啟動,機器響起了警報的聲音。
老何臉上的汗珠滴滴答答的在往下落,他想擦,偏偏沒帶紙巾,只能用手在臉上擦。他本來還站在老板身旁,這個時候,已經悄悄地躲到了明哥的身后。明哥那個清瘦的身子,怎么可能擋得住他那肥胖的肚子。
宋春華和表姐早就站到了我身邊,現在正在捂著嘴笑。當然,在偷笑的不只有她們倆,只是我沒敢笑,我在緊張,手心一直在冒冷汗。我在拼命回憶我自己記的筆記,我怕如果到我的時候,也會和她們一樣。
黃玉文還算鎮靜,她讓裝機師傅幫她解除警報,讓她重試一次。裝機師傅消除警報后,黃玉文站在機器前面,閉上雙眼,思考了很久,慢慢的一個一個鍵按下去,最后反復檢查無誤后,終于再次按下了啟動鍵。這次警報沒有響起,但織布機也沒有啟動起來。黃玉文的表情明顯是在說:這不可能,我明明沒記錯,它應該啟動才對的。可惜,機器就是沒有反應。
陳老板的臉上已經沒有了表情,他只是冷冷地問了一句:“上次去培訓,就只有她們四個嗎?”
此時的老何已經躲在明哥身后,不敢應聲了。
“何師傅,我記得上次好像還有一個小姑娘吧,今天怎么不見人了?”孔廠長在看著我,但假裝不認識我,沒繼續說話。表姐輕輕推了我一下,我望向明哥,他不望我。宋春華悄悄地拉住了我,她也看見了明哥故意不望我。我不敢動,我要等明哥的指示。
“對,對,對,夏昕,還有一個夏昕。”老何突然想起了我,又從明哥身后鉆了出來,在人群中找我。這時明哥望向我,輕輕地點了一下頭。宋春華松開了我的手,輕輕地推了我一下。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站出去,應了一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