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東西？”沈羲和連自己被搶走的扇子也不管了，直愣愣地看著她。

祈鈺從懷里摸出了一張人皮面具，丟給宋凌：“想要光明正大地回京，自然要改頭換面一番。”

這是她早打算在把宋凌帶下山的時候便想好的，宋凌不能下山自然是因為有苦衷，而頂著原先這張臉恐怕不行。

宋凌沒想到她準備如此妥當，當下心神微顫，又想跪下謝恩。

祈鈺抬腳踢了踢他的膝蓋，沒什么表情道：“男兒膝下有黃金，這點小事也值得你跪？”

枷鎖都是給守規矩的人用的，宋凌就是太守規矩，這五年才過得如此痛苦。

他既沒有破釜沉舟的勇氣，也沒有咬死厲明安和黑風堂的本事。

只能隱藏起自己原本的面貌，化作一只不起眼的螻蟻，任人踐踏。

宋凌捏著那張觸感真實的人皮面具，愣了愣。

他這五年都是這么跪過來的，已經快忘了剛入仕時那抹剛硬不屈的文人骨氣了。

想當年，他是圣上欽點的探花，騎馬游街時是何等的春風得意，風光無兩。

后來成了戶部尚書，差事辦得好，圣上口中也多是嘉獎之辭，京中無人能及他的鋒芒。

除了對著他的君，他誰也不用跪。

五年的時間，人世的坎坷生生磨掉了他一身傲骨。

宋凌自嘲地想了想，如今他竟然也成了自己當初最看不起的那種人。

他眼皮耷拉著，掩下眼底那抹苦澀之意，拱了拱手：“謝王妃提點?！?/p>

祈鈺沒有繼續跟他計較，習慣一時半會是改不掉的。

況且，宋凌并非天生的軟骨頭，給他一些時間，他自然能記起來自己是誰。

清點完畢后，剿匪大軍便浩浩蕩蕩地回京了。

幾人依舊騎著馬，已經改頭換面的宋凌對外成了厲明訣的侍衛，腰上還掛著把刀。

行至一半，后面突然沖上來一匹馬，驚起一路塵埃。

那人顧不得自己驚擾了貴人，跳下馬急急地跪在地上說道：“王爺，黑風跑了！”

“什么！”蔡麟驚得變了聲調。

人是在他眼皮底下跑的，他此刻也沒什么臉面來面對厲明訣。

厲明訣抬手，讓軍隊停了下來。

幾人打轉馬頭，紛紛往后去。

黑風寨的人是被一條麻繩拖在后頭走的。

唯有黑風是單獨被蔡麟五花大綁后，讓副將吊在馬后頭跟著跑。

但此刻，繩子的一頭還掛在馬上，另一頭已經被人不知道用什么給磨斷了。

祈鈺下馬一看，上面的痕跡分明是咬出來的。

不知道黑風用那嘴尖牙磨了多久，終于在回京的當口把繩子給生生磨掉了。

厲明訣環顧四周，此處雖然寥無人煙，但旁邊密林叢生，黑風要是跑了，一時半會還真找不到人。

他沉聲道：“蔡大人，你帶一隊親兵去找找，其他人先隨我回京。”

黑風既然跑了肯定是要去找厲明安的，而秋獵的隊伍也在回京的路上，黑風不敢在這個時候貿然出現。

他受了傷，也跑不了多遠。

蔡麟抹了把臉，咬著牙說道：“是，下官一定把人給找出來！”

厲明訣卻微微搖了搖頭，“蔡大人不必浪費時間，黑風堂大勢已去，黑風就算跑了也是一匹孤狼罷了，厲明安保不了他?！?/p>

蔡麟沉吟片刻，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眼下，黑風實在無足輕重，他唯一能去找的人只有厲明安。

而厲明安只要知道藏在黑風寨里的那批官銀都被厲明訣給繳了，黑風對他而言就不過是一顆棄子罷了。

棄子丟了便丟了，對于高高在上的安王來說，又有什么可惜的。

“眼下要緊的是這批官銀，必須要在安王發現前轉移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蔡麟感覺自己這幾日可以說是進步神速，居然跟上了齊王的腦回路。

厲明訣贊同地點了點頭。

宋凌唇角輕抿，神色看起來不怎么樂觀：“可是京城中哪有這么個萬無一失的地方？”

厲明訣默不作聲地看了一眼祈鈺，“本王自有辦法?！?/p>

回京后，厲明訣聽聞厲天澤已經在皇宮里等著了，便馬不停蹄地帶著匆忙趕回來的蔡麟進宮復命。

厲明安心神不寧地站在一旁。

這幾日，黑風寨里并沒有傳來什么好消息。

而他發出去的信，黑風一封都沒有回。

這不是什么好兆頭。

“兒臣參見父皇?！?/p>

“臣參見陛下。”

厲明訣和蔡麟一道請了安，厲天澤忙抬手，“辛苦皇兒和蔡卿了。”

他看兩人風塵仆仆地趕來，又讓人賜了座，才問道：“剿匪一事進展如何？”

厲明訣不聲不響地朝厲明安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勾唇，回道：“回父皇，黑風寨已經全軍覆沒。”

“什么！”厲明安有些失態地喊了一聲。

厲天澤蹙眉，“安兒這是怎么了？”

厲明安回過神，“父皇，兒臣只是一時驚訝?！?/p>

厲天澤不再看他，繼續問厲明訣道：“那些土匪可都收押起來了？”

厲明訣頷首，“已經被押往刑部大牢了?！?/p>

蔡麟沒有說話的余地，倒是分了些神去看厲明安的臉色。

見他此刻已經是面如土色，心下不免有些暢快。

厲天澤盤問完，微微抬手：“此事皇兒和蔡卿都辛苦了，今日且回去休息一番，等刑部審理后，朕再論功行賞?！?/p>

“謝父皇?！?/p>

“謝陛下?！?/p>

兩人一道出了宮，蔡麟瞧著四下沒有人，有些按捺不住地問道：“王爺，官銀的事真的不稟報給陛下嗎？”

厲明訣看了他一眼，言簡意賅道：“官銀失蹤五年，卻在黑風寨里突然出現，這事要查，但不是現在。”

“那何時查？”蔡麟眼巴巴地看著他，一副虛心聽講的模樣。

厲明訣輕哂一聲，踏著夜色，頭也不回地說：“眼下，厲明安必定開始憂心那批官銀的下落，可是我們又未稟報此事，他必定會認為是黑風將銀子藏了起來?！?/p>

“那他們便會狗咬狗。”蔡麟突然靈光一閃。

厲明訣上了馬車，撩起簾子對他道：“不止如此，官銀失蹤，最讓厲明安頭疼的除了那堆金子的下落，還有一個宋凌?！?/p>

“宋大人？”蔡麟這生銹的腦子又有些轉不過彎，一時半會想不明白其中的利害。

厲明訣也沒有給他傳道授業的想法，在幕簾落下之前，只輕描淡寫地留下一句：“勾結土匪、私藏官銀，還收留朝廷欽犯，他有幾個頭可以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