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鐘,你怎么能答應她呢?”
送走了婆媳倆,周院長埋怨起了老鐘。
這老太太擺明了是又想救兒子,又不想多花錢,竟然提出讓醫院出一半錢。
老鐘還答應了。
“是啊,那可不是小數目,你總不能拿著咱院的名頭跟人家大方吧?”
老陳也不樂意了。
老鐘不緊不慢地倒了杯茶水,意味深長地笑了。
“不答應怎么辦?就那么讓她一直鬧?你們不嫌煩我可嫌煩。再說了,”老鐘頓了頓,呷了口茶,“拿多少還不是我們說的?”
老鐘點醒了兩人,剛剛的是驅退之術。
至于需要多少錢,院方拿的不過就是口頭的一個數字而已。
“老鐘,真有你的。”
周院長一拍巴掌,轉憂為喜。
“事不宜遲,老鐘,這事就麻煩你跑一趟了。
老陳,大門交給你了,讓你的人看好病人,千萬不能再出岔子,更不能隨便放人進來。
現在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們呢。
我也得出去一趟,看能不能把這輿論壓一壓。”
周院長一番安排,拿上車鑰匙走了。
……
輿論就如野草一般,風勢正猛,長得飛快。
只要打開手機,就會蹦出有關腦科醫院女病人受辱的熱點搜索。
官方給出的結果是,等待相關部門進一步調查。
然而,很多蹭熱度的,早已描摹出各種細節。
更有甚者直接在網上曝出了當事人的私人信息。
各路人馬便蜂擁而至,闖進了女病人和趙銀元的家中。
只為捷足先登,能多挖一些猛料。
此時的張業夫妻倆人,大白天的縮在不足十平的店鋪內,不停地唉聲嘆氣。
卷簾門被拍得嘩啦嘩啦直響。
兩人大氣都不敢出。
張業拿過白酒,就著瓶口猛灌了一口,又倒滿一杯。
砸吧兩下沒味,起身扯下一個塑料袋,去柜臺里抓了一把拌好的涼菜就酒。
這叫什么事啊?
張業直搖頭。
柜臺里新拌好的十幾樣小菜,還沒怎么賣,就被一群人圍上了。
開始張業誤以為是客人,還挺高興。
結果一個個高舉著手機,對著他兩口子就是一頓拍。
有人問道:“請問你們是張彩娣的父母嗎?”
又有人問:“你女兒受了那么大的刺激,會不會想不開?”
張業夫婦這才明白,這群人是沖著女兒受辱這件事來的。
張業瞬間黑了臉,擺擺手轟起了人。
“走走走,不買菜在這搗什么亂。”
媳婦兒董玉蘭卻拉了拉張業的手臂。
“老公,可不能這樣。現在這社會就手機好使,女兒這事真要是傳上網,就不愁討不到說法了。”
“你的意思是讓他們拍?”張業犯著嘀咕。
董玉蘭遞著眼色,點點頭。
“噢,那你們拍,你們可得給我女兒做主啊,她一病人,誰想到能遭到這么恐怖的事?”
張業有了老婆的授意,立馬轉變態度,瞄著一排排手機背面的黑洞洞開始了哭訴。
“她自從遭受這非人的虐待后,就躲在屋子里,我們去喊也不搭理…到現在一句話也不說,一口飯也不吃,就一個勁兒的哭……”
眾人唏噓。
“你們還是不是人,女兒遭遇這種事,你們還有心思營業?”
人群中突然爆出不和諧的聲音。
“是啊,你們作為父母不是應該陪在她身邊嗎?”
“大家看啊,有這樣的爸媽嗎?”
張業夫婦傻眼了。
風向怎么猝不及防就變了?
剛才還滿是同情的面孔,瞬間就變得猙獰可怖。
張業反應迅速,走到門口,一揚手,用力扯下了卷簾門。
“你少喝點。”
董玉蘭攔著張業,生怕他喝多了。
不說還好。
這一說,張業一仰脖,把剩下的半杯酒全倒嘴里了。
董玉蘭看他這出,也懶得管,坐到了一邊。
此時的張業正后悔著呢!
一早從警所接回女兒,就有人勸他別開門了。
他想著店里都是早上新拌的菜,扔了可惜。
于是把女兒送回家后,直接來了店里。
早知道是這樣,他就關了門打麻將去了。
再看看桌上不到半瓶的白酒,張業更覺得郁悶。
董玉蘭發了一會兒呆,開口問道:“你說女兒這事咋辦?”
“能咋辦?人也抓了,醫院也不能住了。她一傻子,就養著唄。”
說著啐了一口,“早知道是個賠錢貨,當初就狠狠心送人了。”
“這時候你說這話有什么用?”
董玉蘭不愛聽了。
“那說啥?”
張業虎著臉,一揚手又是一滿杯。
酒烈,屋子里又悶。
張業“斯哈”一咧嘴,順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汗。
董玉蘭嫌棄地瞪了一眼,想想很不甘心。
“這家人也真是夠損的,到現在連個面都沒露。不行,我得給鐘醫生打個電話。”
另一邊,董玉蘭口中的鐘醫生正被老陳調侃。
“老鐘,我誰也不服就服你。這都火燒眉毛了,你還能坐得住?”
老鐘倒了杯茶推到老陳面前。
“急不得,再等等。”
老陳真急了。
“還等?醫院大門口都被堵上了,再不解決你我就得喝西北風了。”
老鐘笑吟吟地看著逐漸暴躁的老陳。
老陳是醫院保衛科的科長,年過五十,沒什么長處。
不同于才四十多歲的老鐘,一旦醫院封停,他就得面臨失業。
到了這把年紀,哪兒那么容易去找新的出路?
恰在此時,老鐘的電話響了。
他拿起手機在老陳面前晃了晃,笑道:“我等的人來了。”
接起電話,就聽老鐘說道:“我這正準備去幫你們要說法,你這電話就來了。弟妹,你等我消息吧。”
掛了。
老陳問:“張彩娣的家屬?”
老鐘點點頭。
這年頭,上趕子不是買賣,就得等人家主動送上門。
現在由頭有了,老鐘得好好想想細節了。
這邊掛了電話的董玉蘭,笑著告訴張業:“還得是鐘醫生,對方說是要給我們補償,晚上鐘醫生會來詳談。”
張業一撇嘴,“那敢情好,不用拖累我們了。”
“屁話。你快別喝了,耽誤事。”
董玉蘭搶過張業的酒瓶子,幾乎已經空了。
“真是指望不上你。”
嘟噥了一句,簡單收拾了桌面,董玉蘭又打開手機監控。
門口的人還沒離開。
分散在店鋪周圍的門頭下躲陰涼。
眼見著太陽都快落山了。
董玉蘭沒辦法,只能給市場管理打了電話。
不多時來了好些人,費了挺大一番功夫才把人都清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