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點零五分,天陽習學高中學生宿舍樓。
盡管熄燈鈴已響過,整棟宿舍樓依然燈火通明。尋山海公園煤氣管道爆炸的消息像野火般蔓延,每個窗口都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呼。三樓307室內,泡面的熱氣混著宿舍特有的汗臭味在空氣中扭曲,五個男生擠在一部手機前,屏幕里主播顫抖的聲音從揚聲器里傳出:
“...死亡人數已上升至54人,傷者...”
“我去!”戴眼鏡的胖子突然打翻泡面湯,油膩的湯汁在作業本上暈開:“我上周剛去過!就那個天陽之眼摩天輪下面...”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喉結劇烈滾動。
陽臺傳來打火機“咔嗒”的聲響。鍋蓋頭少年叼著煙,火星在黑暗中明滅。他忽然將煙頭彈向夜空,橙紅的弧線劃過宿舍樓投下的矩形光區:“外地來的都聽著——”聲音帶著不自然的尖銳,“這特么根本不是煤氣爆炸!”
話音未落,宿舍門被“砰”地撞開?;@球在地上彈跳兩下,滾到床底。沖進來的男生校服后背全濕,頭發還在滴水,手指在手機屏幕上瘋狂滑動:“小雨...小雨昨晚去了...”他連續撥號三次,每次都在第三聲提示音時掛斷重撥,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
宿舍陷入詭異的沉默。胖子張了張嘴,最終只是把游戲機默默推過去。陽臺飄來鍋蓋頭壓抑的聲音:“我表姐在天陽市急救中心實習,說有些傷者...身上有明顯的槍傷...”
手機屏幕的光映在男生扭曲的臉上,對話框最新消息停留在昨晚19:23:
[小雨]:摩天輪超——漂亮!下次我們一起來呀~(愛心emoji)
同一時刻,天陽習學高中·中央辦公樓頂層。
65寸液晶屏的冷光在真皮沙發上投下變幻的色塊。汪夢生交疊的雙腿在新聞直播的慘烈畫面上投下分割線,香煙在指間靜靜燃燒,煙灰積了長長一截。
汪夢生手指死死攥緊那三份復印文件,紙張在他掌心皺縮,發出不堪重負的沙沙聲。
——天陽市國安局異能部絕密檔案
——三名失蹤異能部特工的調查報告
——尸檢結果,案發地點與時間,鐵證如山,每一頁都能推翻汪夢生事先偽造的不在場證明...
他的瞳孔微微收縮,鏡片反射著冷光。
“邱阿芝...”
他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名字。
昨晚,尋山海樂園的爆炸只是幌子,無論自己活沒活著,對邱阿芝來說都無所謂。
邱阿芝真正的目的,是讓這三份文件——張叔用命換來的文件——重新回到國安局異能部的手里。
“她截胡了我的線人...昨晚又在現場故意留下證據?!?/p>
汪夢生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逆者...是想借國安局異能部的手除掉我?”
“門沒鎖。”他突然開口,煙灰隨之斷裂,落在意大利進口地毯上。
門軸發出細微的“吱呀”聲。粉色長發的少女踮腳走進來,校服外套隨意敞著,露出里面印著卡通貓的T恤。她歪頭看向屏幕,粉色發絲垂落肩頭:“副校長這么晚還在加班呀?”
“陸小曉?!蓖魤羯K于轉頭,鏡片反光遮住眼神:“或者該叫你——逆者八絕·絕四?”他按下遙控器,畫面定格在扭曲的摩天輪框架上:“昨天是我兒子六歲生日。”
眼前的少女名叫陸小曉,那外表俏皮可愛的背后卻是逆者的身份,逆者八絕排列第四位,與八絕末位的邱阿芝之間還要相隔著三個高手的實力差距...
少女瞳孔驟縮。她下意識后退半步,左手已摸向腰間,卻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人家什么都不知道哦~最近都在補交物理作業哦!”
“三個月內三起“事故”?!蓖魤羯従徴酒?,西裝褲線鋒利如刀:“圖書館寫字樓27死,長江中路43死,昨晚...54人死亡...”他的聲音突然哽住,抓起水晶煙灰缸砸向墻壁:“絕八昨夜沒能殺死我...卻故意留下了那三份文件,你們逆者...”
“——這是想把我逼上絕路嗎?。。。俊?/p>
飛濺的玻璃碎片,在陸小曉手腕處劃出一道血痕,那串象征著逆者八絕的黑珠手鏈,刻著“肆”字銀白色的逆鱗珠正在閃閃發光...
血痕隨著一股寒氣凝固,陸小曉紋絲不動。她垂眸看著腳邊閃爍的碎片,突然輕聲說:“您知道的呀...與我們同行才是最安全的,畢竟副校長您...背負那種東西,無論是國安局異能部還是逆者,都不會放任不管的?!?/p>
汪夢生冷哼一聲,他摘下眼鏡擦拭,眼鏡背后的雙眼顯得十分疲憊:“不要試圖改變我的思想了,現在的我依舊只想遵從自己內心的想法...”
“我深刻見識過“界內”的殘酷,因此不擇手段我也要獲得力量,即使這雙手沾滿各種各樣異能者的鮮血,我也想以自己的方式改變“界內”的規則...”
“昨天是我兒子的生日,逃脫絕八的追殺后,兒子問我...他說“爸爸,為什么摩天輪會突然變成煙花...””汪夢生重新戴上的鏡片寒光凜冽:“你們逆者的手段太過于直接,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但那樣只會釀造出更多混亂與悲劇...”
辦公桌抽屜無聲滑開,露出里面泛著寒光的鈦合金鐵盒——異能筋脈腦機接口原型機。
“你竟然也是一位父親...嗎?”
陸小曉的聲音忽然褪去了那種甜膩,變得異常清晰,甚至帶著一絲久違的溫度。
汪夢生的表情微不可察地滯了一瞬。
陸小曉的粉色長發輕輕飄動,手里異能翻滾匯聚一股寒流指尖輕輕觸碰自己的胸口。
“原來如此呀...”她低聲喃喃,像是在對自己說話:“難怪...您會這么執著。”
她的瞳孔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短暫地閃爍了一下——像是回憶,又像是某種無法言明的共鳴。
“我的爸爸,以前是國安局異能部的人哦...他也說過類似的話?!彼p聲說道,聲音里帶著一絲遙遠的懷念:“他說:“這個世界需要改變,但絕不是以這種方式”。”
汪夢生的呼吸微微一滯。
“可最后...”陸小曉的指尖輕輕一捏,冰晶碎裂成無數細小的光點:“他以犧牲“小家”,維護“大家”死在了“界內”的規則之下。”
她的眼神重新變得冰冷,但這一次,汪夢生卻從她的目光中讀懂了什么。
——她理解他的選擇。
——但她仍然會阻止他。
“那...汪夢生副校長,這些年來我們的合作就到此為止了喔...”她微微歪頭,嘴角揚起一抹近乎溫柔的微笑:“如果有一天...您真的改變了“界內”的規則,記得告訴我一聲。”
陸小曉走出天陽習學高中·中央辦公樓,來到大樓外的階梯上慢慢坐下身,感受到了身后氣息于是用一種無奈的語氣開口道:“哎呀...這下倒好,我們可要忙起來了呢!”
噠噠噠——
高跟鞋的聲音在空曠的樓梯間回蕩,像一把鈍刀切割著凝固的空氣。陸小曉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邱阿芝身上的香水味總是先于她本人出現,那種混合著夜來香與硝煙的氣息,在整個逆者組織里獨一無二。
“那個校長有什么委托給你的事嗎?”邱阿芝的聲音從上方飄下來,帶著她特有的、慵懶的尖銳。
陸小曉停下腳步,粉色長發隨著轉身的動作揚起一個弧度。她仰頭看著站在樓梯拐角處的邱阿芝——黑色皮質風衣包裹著修長的身軀,右手食指正繞著新染的黑紫色發梢,左手卻有意無意地撥弄著那串八絕黑珠手鏈。
“阿芝姐姐...”陸小曉鼓起臉頰,故意把棒棒糖咬得咔咔響:“尋山海樂園是你干的好事吧?是為了幫助那三個小屁孩兒,還是暗殺汪夢生,還是純粹的吃飽了沒事做搞搞破壞呢?”
邱阿芝的紅唇彎成一個危險的弧度,笑而不語。
“秦羽軒不給我零花錢,還叫我無償協助副校長,而你卻跑去賺外快!”陸小曉突然提高音量,校服袖子甩得嘩啦作響:“這不公平!你要請我喝一個月奶茶!”
“哎呀呀,別這么說嘛~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像我這樣排名最靠后的,就只能去賺賺外快啦?!鼻癜⒅ゾ彶阶呦屡_階,高跟鞋在金屬樓梯上敲出清脆的節奏:“話說...那三個孩子的父親都是國安局異能部的人,還都被汪夢生殺害...”她突然湊近陸小曉耳邊,呼出的熱氣帶著獨有的香煙味道:“冒著危險,找到了逆者,讓我幫他們報仇,可是掏空了家底呢。”
陸小曉的黑色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她想起汪夢生辦公室里那三份褶皺不堪的復印文件,想起曾經協助汪夢生在國安局異能部獵殺異能者的情景。棒棒糖在口腔里滾了半圈,甜得發苦。
“況且,”邱阿芝直起身,修長的手指從皮衣內袋摸出一個黑色煙盒。
“咔噠”
銀白打火機迸出一簇幽藍火苗。邱阿芝微微偏頭,細支煙觸及火焰的瞬間,一縷青煙螺旋上升,在空氣中勾勒出短暫的幽靈形狀:“自從汪夢生離開國安局異能部那一刻開始,對我們來說早就沒有利用價值了呀...他在那邊犯下的破事早就可以完全放手,至于那三個孩子送上門的錢嘛,不要白不要,哈哈哈...”
陸小曉湊近正吞云吐霧的邱阿芝,粉色劉海下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根細長的香煙。她突然把嘴里的棒棒糖“咔嚓”一聲咬碎,抽出光溜溜的塑料棍,歪著頭叼在唇間。
“呼——”陸小曉鼓起腮幫子,朝邱阿芝臉上吹出一股夾帶異能冰晶的冷空氣。草莓香精的甜膩混著煙的清冽,讓周圍空氣溫度降低了十幾度,兩人之間炸開一團古怪的香霧。
邱阿芝挑眉,指尖美甲彈了彈煙灰:“小笨蛋,學得挺快?。俊彼蝗桓┥?,紅唇間吐出一個完美的煙圈,直撲陸小曉面門。
“咳咳咳!”陸小曉擺了擺頭。
“另外這次收了那些孩子們的費用...”邱阿芝突然伸出三根手指,美甲上的碎鉆在燈光下閃閃發亮:“你猜猜?!?/p>
“三百塊?”陸小曉故意睜大眼睛,偽裝出天真無邪的表情。校服口袋里的左手卻已經握緊了從汪夢生辦公室里順走的精美瓷器小茶杯。
“...”邱阿芝的表情凝固了一秒,隨即笑得花枝亂顫:“給他們打了個折,如果一條生命是無價的話,那死去的那么多人,根本就不值這三百萬?!?/p>
“哇塞!那么多!”陸小曉突然撲上去抓住邱阿芝的胳膊:“快點分三分之二給我!”她搖晃著邱阿芝的手臂,力道控制得恰到好處——顯得十分任性可愛。
“妹妹,無功不受祿哦~你可是絕四,平時秦羽軒給你的工資肯定比我要高許多吧?”邱阿芝用指尖點了點陸小曉的額頭,動作親昵卻帶著警告:“看在我們是同僚的份兒上,頂多分個三萬給你?!?/p>
“哎?阿芝姐姐真小氣,哼!”陸小曉松開手,裝作賭氣地大步走下樓梯。她從另一個口袋里摸出棒棒糖,塑料包裝紙的撕裂聲在樓梯間格外刺耳。
手機屏幕亮起,鎖屏上還殘留著汪夢生偷偷發來的加密信息:【明晚七點,天陽市濱海路風云港,如果相遇,不必手下留情?!?。她迅速劃開新聞推送,今晚的短視頻熱點全是尋山海樂園的煤氣管道爆炸事件。
陸小曉的舌尖抵住棒棒糖,甜膩的草莓味在口腔里蔓延。她突然停下腳步,轉頭看向還站在樓梯上的邱阿芝:“阿芝姐姐,你說...尋山海樂園那些“界外”的普通人真的都該死嗎...”
邱阿芝正在涂口紅的動作頓了頓。她瞇起眼睛,目光像手術刀一樣剖開陸小曉的偽裝:“小丫頭今天問題很多啊~”她合上口紅蓋,金屬碰撞聲清脆得像子彈上膛:“怎么了呀?難道死的人里面有你的小男友?”
“才沒有!”陸小曉迅速反駁,卻控制不住想起汪夢生提到關于孩子時顫抖的聲音:“我只是覺得...那三個孩子的復仇,和樂園里其他無辜的人有什么關系呢?”
陸小曉單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另一只手隨意地撥開額前的劉海,目光落在階梯后陰影處——那里靜靜躺著一把被黑色布料包裹的長形物件。
她彎腰,指尖勾起布料的一角,輕輕一掀。
黑色的裹布滑落,露出底下銀灰色的復合劍鞘。這把金剛復合劍曾屬于國安局異能部,劍身修長,線條冷硬,鞘口處刻著細小的編號——K45,在昏暗中泛著微光。陸小曉唇角微翹,手指撫過劍柄上冰涼的金屬質感,隨即手腕一翻,熟練地甩起劍帶,斜挎在身后。
校服外套微微掀起,露出內里印著卡通貓的T恤,與冷兵器形成鮮明的反差。她調整了下肩帶的位置,確保劍身穩穩貼附在背部,不會影響行動。
空氣突然變得粘稠。邱阿芝的身影在下一秒出現在陸小曉面前,手指輕輕捏住她的下巴:“聽著,小絕四,”她的聲音甜得像毒藥:““逆者”的第一條規矩是什么?”
陸小曉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從脊椎竄上來——不是來自自己的異能,而是純粹的恐懼。她輕聲回答:“...不惜代價。”
“很好?!鼻癜⒅ニ砷_手,突然又恢復了那種慵懶且溫柔的笑容:“所以明天記得來找我領你的三萬塊~姐姐請你喝一個月奶茶!”
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處,只有香水味還殘留在空氣中。陸小曉長舒一口氣,這才發現后背的校服已經被冷汗浸濕了一小片。
邱阿芝的高跟鞋聲漸漸遠去,樓梯間重新歸于寂靜。陸小曉站在原地,指尖輕輕摩挲著復合劍K45的劍柄,冰冷的金屬觸感讓她微微出神。
這把劍是父親留給她的。
——國安局異能部特工,陸志遙的佩劍。
她低頭看著劍鞘上的雪花紋路,那是她后來親手刻上去的。加入逆者后,她改變了劍的外表,但劍的本質從未變過。就像她自己,哪怕身處逆者之中,有些東西也永遠不會動搖。
““界內”異能者的戰斗,不該波及“界外”普通人?!?/p>
父親的聲音仿佛仍在耳邊回響。
陸小曉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她雖然是逆者八絕的“絕四”,但她有自己的原則——
她會毫不猶豫揮劍殺死異能者,但絕不傷及“界外”的無辜人。
這是她的底線,也是她對父親的承諾。
哪怕逆者的理念是“不惜代價”,哪怕組織里的其他人視普通人為螻蟻,她也不會跨過那條線。
因為.......她是陸志遙的女兒。
她握緊K45,劍鞘微微震顫,似乎在回應她的決心。
“走啦?!彼p聲說道,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劍的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