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一句和臉廓不符的話說出:“你沒事吧?”
她說話的聲線非常柔和,令人有如沐春風(fēng)之感,但她有種輕微的口音,嬌柔地不像本地人。視角慢慢地移向她手中的鐵制剪刀,很明顯陳怡然還沒從驚慌中晃過神,一時半兒,讓她不曉得說啥子。
她再次小步向前詢問。
“你還好嗎?”她的視線隨著陳怡然視角移到自己握著手柄的剪刀,突然了然,手掌間一用力把刀口合上,用另一手回握住刀口,避免傷人。然后解釋:“都寅時了,差一時半刻就要天明了。”
她解釋著,一邊用刀口往燃著的燭心一處一剪,燭光一滅,昏暗的房屋立馬有了拂曉時的天氣。
但雨中的天色還是臟兮兮的。
陳怡然轉(zhuǎn)向蔣瑩晶,她這番解釋,還有她手中的剪刀,陳怡然瞬間明白剛才發(fā)生的……莫名的愜意和感謝她。
“謝謝你剛剛幫了我。”
蔣瑩晶側(cè)頭不失禮貌的微笑。
剛剛睡著時巨響的由來,是蔣瑩晶為了不讓她不受徐順弟的糟蹋而制造出不太好聽的聲音。
蔣瑩晶沒再出聲,埋頭自顧自的忙著手中的活兒。滅掉一盞燭心,又去下一個,她步伐矯健且靈活,很快滅完廳內(nèi)的燭火,她奔走向走廊。
陳怡然邁步跟了上去。
迎頭對上她。
“我發(fā)現(xiàn)你有點口音,覺的你聲音不像本地人,你是哪里人?”
“南下的(南方)。”
“哦。你有親人在這邊?”
“是的,有個姐姐,我來這邊找她。”
“找到了嗎?”
“嗯,找到了。”
陳怡然幾句套近乎的話,被蔣瑩晶一一爽快的回答了。
見她如此爽快,陳怡然也不繞彎子,直接開門見山。
“我能問幾個問題嗎?就幾個,絕不耽誤你做事。”
“說吧。”
“我進伙房找馮媽聊天時,聊到死去的秋芬芳,我注意到你,你好像很在意?”
為什么會這樣問?方才和馮媽在伙房談話時,她的動作和表情都有微妙的變化。
她眼神閃躲了一下,然后陸續(xù)滅掉一個燭心。
陳怡然并沒有就此跳過這個問題,“還是說你有不一樣的看法?”
“對,馮媽說得并不全。”
“你覺得她在說謊?”
“不,我覺得她應(yīng)該說出真相。”
“你覺得她在隱瞞?”
陳怡然盡量不去看她棱角分明的臉,注意到握緊剪刀的手像一條大蛇盤繞在一棵樹上,特有勁兒,很明顯她在生氣。
蔣瑩晶用不說話當(dāng)作最好的回答,接著她又大步走向另一個燭臺。
陳怡然帶著火熱的好奇跟了上去。
她知道過分的直截了當(dāng),會讓蔣瑩晶失去本該說出來的勇氣,又或許會讓她剛提起的興致破滅。但中規(guī)中矩,那個個性外披了一層面紗,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不得不使她繼續(xù)開口問。
“你怎么知道馮媽對此事有隱瞞?”
“我來這里并不是很久,但我每天都會隨馮媽做事,或多或少,她漏嘴說了幾句,我就偶然間聽進去了。”
“你聽到了什么?”
陳怡然直接發(fā)問了,她并沒有懷疑蔣瑩晶這句話,因為馮媽畢竟年長,處事和說話間都有點懷舊,對熟悉的人說些話也不見怪。
然而,蔣瑩晶說話變得犀利,“秋芬芳雖有病痛纏身,但不至死。馮媽跟我說秋芬芳在斷氣前口吐白沫就去死了,然后就找了個庸醫(yī),他說是癲癇發(fā)作……就草草了事了。”
“唐家人沒覺得不妥嗎?”
“是的,我也覺得不妥。但也應(yīng)證了馮媽的一些話,那時大夫人肚子剛圓起來,這個喜訊唐家人很重視,重視到他們忽略了秋芬芳的死。”
陳怡然為此感到悲哀。
歸根結(jié)底,都是因為守舊的觀念、故步自封,破處個人,置身于集體的關(guān)系之內(nèi),大眾破敗的思惟范疇,是一個時代的愚腐和束縛。
對于女性來說,更覺得心痛。
“這讓我很不舒服,甚至惡心……女人就是一個產(chǎn)物,她們身上的繁殖體,是唯一讓男人們受重的。”蔣瑩晶又鑿鑿有理的說道。
她說著說著眼眶泛紅。
而陳怡然從她粗糙的手臂、沉穩(wěn)的表情和言語的匯詞,知道她是個獨立且受過文化教育的女性……迫于現(xiàn)狀,又不甘于現(xiàn)狀。
陳怡然并沒有在考慮中深陷下去。
就在這時,陳怡然突然間來了一句,“所以你覺得秋芬芳的死是不尋常?”
“不……我不敢確定。”
“但你站在死者的一邊?”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說什么?”
蔣瑩晶突然被陳怡然變向的問法,提出不理解。
然后蔣瑩晶把頭一埋,面露不悅。
陳怡然見此直接闡明:“二夫人跟我提到飯后,說看到你鬼鬼祟祟進了唐老爺隔壁的那間房,那個房間,是死去秋芬芳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