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容輕輕拉上房門,怕外面的雨聲驚擾了風凌休息。轉身往水若柳屋中來的時候恰看見她托著腮坐在門檻上看雨。意識到槿容走過來,水若柳趕緊拉下幕籬。
“早啊。”
幕籬上下動了動。
槿容想起來昨日似乎也沒有聽見她說過一句話,但既然風凌讓她來找她,若她因傷不能言語他一定會告訴她。不知道她不同自己講話是什么緣故,也不便貿然詢問。正在她想著還能說些什么時水若柳朝她招招手。
槿容加快腳步走去她身旁,“怎么了?”
水若柳遞給她一張紙。槿容攤開,上面解釋了她在她面前帶著幕籬不說話的緣由。
讀完,槿容笑了。“你怎么會有這樣的擔心?幾個月前在客棧我看見過的,一點沒有害怕。”
“怕你那時離得遠,沒有看清。要不你站遠些,免得我取下幕籬嚇到你。”
槿容思索片刻,也在門檻上坐了下來。“我坐穩了,怕也不會摔倒。”
“好吧。”水若柳將手放在幕籬上,又確認一遍,“我真的取了?”
槿容點點頭。
水若柳頗忐忑地取下幕籬。她做好了在槿容眼中看到害怕之類的準備,可是,并沒有。取而代之,她在槿容眼睛里看到的是盈盈笑意。
槿容說:“跟我想的一樣。”
水若柳問:“什么一樣?”
“我想我一定會看見一雙好看的眼睛。”
水若柳笑著說:“我的眼睛不難看,但好看我也不敢認。我師父,三個師姐,還有你,你們才是好看。我呀,最多算得上青秀吧。你說我大哥那么好看,我怎么這么不會長呢!”
槿容心想他們兄妹倒是都愛玩笑。若是他們父母還健在,家里一定很歡樂。“你性情真好。”
“這個倒是我引以為傲的。人總要有些可取之處!”
水若柳靠在門框上,眸中帶笑望著雨幕,幕籬在她右手手指間翻過來倒過去地輕盈翻轉。
“這個你很快就學會了嗎?”
“什么?”
槿容指了一下她的幕籬,說:“翻來轉去的,很是熟練。”
水若柳又翻轉了兩圈,笑著問:“我剛才轉了嗎?”
“嗯。”
“一出門就總拿著它,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學會了。”都是以前轉匕首留下的毛病。
水若柳的笑容和姿態都透著爽利,和槿容之前接觸的人都很不同,槿容好奇難道這就是傳說中江湖兒女特有的氣質?“你很小就開始習武了吧?”
“好像從記事開始就在練基本功了。”
“我聽說習武很苦?”
“這世間想做成些什么都得吃苦吧?”
槿容點點頭,深以為然。她就是做什么都沒有下過苦功,到如今才沒有一樣拿得出手的本領。“這些傷還會疼嗎?”
“不疼,我醒過來之后就沒再覺得疼了。對了,大哥和阿烈有沒有給你說過我為什么變成這樣?”
“沒有。阿烈只說過你身份特別,暫時不能對別人提起你的名字。”
水若柳嘆了口氣,“唉,確實是有些顧忌。闖了些禍,怕仇家尋上門報復。我現在公開的身份是大哥的師妹,叫蘇青。那你想不想知道我是如何變成今天這樣的?”
“提起這個會讓你不好受嗎?”
“我不會。倒是大哥和阿烈會,所以他們倆不告訴你也能想得到。”水若柳調整了一下坐姿,“那是一個在江湖上惡名昭著的門派,你估摸沒有聽過。毒谷!”水若柳停下看槿容。
槿容搖搖頭。
“好吧。也許江湖離你生活太遠。至于毒谷為何要如此對我……”水若柳思索片刻,“估計我命中該有此劫吧。”她低頭笑了笑,像是想起了什么。不過,很快地,她又笑著抬頭,繼續道:“當年毒谷谷主覬覦我師父美貌,追求不得想要以毒逼迫師父就范,被師爹識破。師爹念在他們上一輩有些交情的份上,沒有取他性命,只是廢了他的武功。他逃至瘴癘之地,建了毒谷。這是第一重恩怨。三年前,他妹妹潛進馬場,尋找時機,想要對馬場不利。恰逢我來馬場,從我招式上認出我師門,又對我用毒,想要羞辱我及師父,結果被大哥一掌打死。這是第二重恩怨。”
聽到此處,槿容瞠目,“一掌打死?風凌?他!他可以一掌打死一個人?”
“是啊。大哥武功很厲害的,不然,飛馬牧場如何在江湖中占有一席之地?你……你不會害怕了吧?”她說這些原意可是想讓大哥在她心中的形象更高大的,可別弄巧成拙,把美人嚇退了。
“沒有害怕。就是……就是有些不敢相信。”槿容不敢相信的是近日她熟悉的風凌會是一掌取人性命之人。可是回憶起那晚他出手的果決狠厲……他們確實是同一個人!“那打死一個人,官府不追究嗎?”
“不但沒有追究,還給了賞銀呢。”就知道能勾起槿容好奇,水若柳像給小孩子講故事般娓娓道來,她本來還想講恩怨的第三重的,不過,那個與她的目的無關,不講也罷。“毒谷無惡不作,不管是前朝還是當今,官府都曾多次派兵圍剿,可惜不僅無功而返,且次次損失慘重。無奈,貼出懸賞告示。只要是毒谷的人,人人可殺之,不但不追究,還能根據所殺之人在毒谷的職位領到不同的賞銀。”
“你呢?你后來又是怎么落到他們手中的?”
“唉,運氣背吧。有一次我不幸受了重傷,恰被毒谷的人發現,無力反抗,被他們帶到毒谷。他們自然新仇舊恨一起算了!我也忘了日子有多久,后來大哥說是一個多月。那一日他們覺得我沒有利用價值了,放出一只毒蝎咬我。那蝎子不知道被什么養大的,咬我一口我就疼得受不住,昏迷前隱約看見大哥,我還以為是我的幻覺。”
“后來呢?毒谷現在還在為非作歹嗎?”
“哪兒能呢?我看見的不是幻覺,確實是大哥。他和阿烈探得我的下落,帶人來救,師父,師爹,還有我的三位師姐,師姐夫也一起來了。他們將我從毒谷救走的時候就把毒谷剿滅了。大哥還派人告訴了當地官府和周圍的村寨消除毒谷瘴氣和毒物的方法。我昏迷就昏迷了一年多,到今日,那里的毒氣毒物應該已經被清理干凈了。
又是風凌!他竟如此厲害!官府做不到的事情他都做到了!槿容心中的崇拜面上都要藏不住了。風凌在她心中簡直就要成為完人,天人了!
見她如此,水若柳竊笑。
不久,風烈來了。他將傘放在回廊盡頭,拎著食盒快步走來。槿容和水若柳起身迎接。
快到她們跟前時,風烈說:“我就知道你們倆準能談得來。”說完看向槿容,問道:“姐姐身體如何了?”
槿容笑吟吟地回答說:“無礙了。全好了。”
“我望眼欲穿半晌了,可算來了。”語罷,水若柳率先跨過門檻進屋去。風烈跟上,槿容最后。
沒有看見風凌的身影,風烈問:“大哥呢?”
“他昨夜照看我,沒有睡好。還在那屋休息。”
“那我們先吃。大哥什么時候醒,讓廚房再做。”風烈將食盒放在食案上。
槿容幫著取出一蝶蝶的食物,“阿烈,你知道昨日那幾個人后來怎么了嗎?”
水若柳原本已經在案旁坐下,像往常一樣安靜等著。見槿容在幫忙,她猶豫了一下站起來也想要幫忙,但被風烈急忙擋住。
“姐,你坐著就行。這些湯湯水水弄我們身上好處置,你眼下還不能沾涼水呢,再恢復恢復。”見水若柳重新坐好,風烈扭頭回答槿容的問題,“送官了。”
“依你看這事兒官府會怎么辦?”
“律法都有章程,按照律法辦唄。姐姐是擔心官官相護嗎?”
“我原先是不信的,但聽說得多了,辯不得真假,就有些擔心了。”
“這位林縣令官聲挺好的,為人耿介,不畏豪強,愛民如子。即便那西門壇動用他后臺的勢力,林縣令的后臺也是勢力強勁,輕易難撼。”
“為官都要拉幫結派嗎?”
風烈笑了兩聲,“林縣令那個,我就是打個比方,涼州刺史對林縣令甚為欣賞倚重。這涼州刺史來頭大。”
“可就算林縣令為官清正,也只是懲治這幾個爪牙,那西門狗他是管不到的,就是涼州刺史也無權管另一個州的事。除非這涼州刺史愿意冒著得罪同僚的風險上書進言。我是覺得這不大可能。那對狗父子的事兒恐怕還得從他們犯的那些事里撕開一個口子。搜集證據,審理判案,哎,曠日持久,急不來。”水若柳知道槿容心切,但她若寄希望于這件事拿下西門壇是注定要失望了。
槿容也知道自己不能太著急。“吃飯吧。不提這事了。話說回來,此地民風確是急公好義。昨日事發時路過的幾位壯士不畏威脅,紛紛出手相助。”
聽此言,風烈甚是自豪,“那是!涼州兵的故事姐姐找時間讓大哥給你講講。論勇武彪悍,我們涼州人可從來沒有被誰比下去過。不過,這也有不大好的一面,沒有外來入侵時,相互之間也是械斗不止。刺史協同各縣也是用了多年才使民風得以改化。都擺放好了,咱們先吃吧。我也餓壞了。”
三人早飯快吃完時風凌過來了。槿容想問他為何不多睡會兒,可當著他弟弟妹妹的面,她不好意思問出口。風烈問是否是他們的說笑聲把他吵醒了。風凌說他醒來只聽到了雨聲,不想睡了,就起來了。風烈問他想吃什么,他讓廚房做好送來,風凌指了指桌上沒有剩下多少的也有些涼了的飯菜,說這些就夠了。說著就在食案旁坐下大口吃起來。
飯后收拾了杯盤碗碟,稍說了會兒話風烈拎著食盒走了,去忙他一日的活兒去了。水若柳也要開始她一日的針灸了。
***
屋里彌漫著艾草燃燒后的氣味,風凌從里間出來時,見槿容坐在門檻上看雨。
“喜歡下雨天?”風凌邁過門檻,同她并排坐。
槿容搖頭,“不多見,遇上了就歡喜。若連雨不晴,也惆悵。若柳姑娘睡著了嗎?”
風凌點點頭。“若柳姑娘?聽著別扭,快把‘姑娘’二字舍了吧。”
“也給若柳施完針了,趁這時候再去睡一會兒。”
“我真的不困了,再睡就要晝夜顛倒了。當然,你愿意陪的話,另當別論。”
“我不。你給我梳的這個發式我還沒有美夠呢!”
“醒來我還可以給你梳別的樣式。”
“要細水流長,不可暴殄天物。”
風凌搖頭興嘆,“唉,沒想到我竟然被它比下去了!”
槿容抿嘴笑笑。“我一會兒想回去,后半晌要上工了,我回去準備準備。”
“不去上工了。”
“嗯?為什么?馬場只給我們放了一日半的假呀?”為了能讓她們在家住一晚,馬場放了一日半的假。
“我的意思是你以后不用再去馬廄上工了,她們也不用。”
“考查結束了?不是要半年嗎?”
“用不著了。本來打算找一個能照顧若柳的人,結果給自己找了個媳婦。”
“我可以照顧若柳,其她姐妹呢?能留下幾個?”當初她們來時風管家就明確告知馬場只在她們之中選一人,不過,若是表現好,也可以多選。
“一個都不選。”
“……因為昨日的事?”可那事兒怎么能怪到她們頭上?難道那不是偶然?
風凌不答反問,“這幾個月你同她們相處如何?”見她急于開口,風凌叮嚀了一句,“要說實話。”
槿容不知道為何風凌突然問起這個,但既然他特意囑咐,她放下心中為她們說情的迫切,仔細回想著平日相處的時光。
“自我掉下山崖,長長短短,也同幾處人相處過,大家都處得挺好,我也很感激遇到她們。來這里后……好好歹歹,總不如前幾處順。我也曾琢磨這是為何,覺得是因為我們之間的關系同前幾處不一樣,馬場只從我們中間選一個,大家得相互爭搶吧。都看中馬場的活了,怕被旁的比下去。有了利益沖突,難以平心交往。再有,就是我們年紀都還輕,欠穩妥。”槿容看出風凌對她的說法并不認同,于是問他的看法。
“你呀,日后要多些防人之心。處處找你麻煩的,這倒不難防備。那些狀似無害的老好人,你卻該格外小心。也不要覺得年紀輕的都沒有害人之心,出身貧寒的就一定善良有同理心。”
“……”他這話似乎把所有人都含沙射影了一遍,“你是發現什么了嗎?”
“沒有,提醒你而已。只是她們都不是馬場要的人。馬場會發給她們一年的月銀。你也不要去告別了,未必能得好言。昨日我讓風伯給你準備了住處,離這兒不遠,大概今日晚些時候或明日就能備好了。”
“不能再考慮考慮嗎?”
“你不是也擔心誰會被收買利用,做出禍及馬場的事嗎?在這兒,識人任人至關重要。”
風凌語氣不重,話也不重,甚至是笑著說的,但槿容明白這話的分量,雖然仍因覺得她們的離開跟她有關而歉疚,但最終沒有再說什么。風凌陪她說了會兒話,也去忙了。
***
晌午時候易禹來了,那時槿容和水若柳正坐在門口縫荷包。兩人女紅手藝“不分伯仲”,都處在初級階段。
易禹帶著斗笠,披著蓑衣,穿著草鞋。
來到廊下,他剛取下斗笠,水若柳就夸贊他:“阿禹,你可真好看。即使這身裝扮也掩蓋不住你如珠似玉的氣質。”語罷,她挪開做活兒的小簸箕和凳子,“快進來。”
“謝謝姐姐。衣裳濕,不進去了。我聽阿烈說阿珠姐姐昨日病了,趁晌午來看看。”
“已無礙了。你母親如何?昨日我看她面色不太好。”
“想起了往日一些事,心境有些凄愴。別的無礙。”
“我一會兒去看看她。”
“這大雨天,姐姐剛好,淋了雨就不好了。等天晴了,怎么樣都行。”見槿容不似平日開朗,易禹問:“姐姐有什么心事嗎?”
見槿容似一時不知道從哪里開口,水若柳替她說道:“大哥今日決定遣散其她五人,阿珠姑娘覺得是因為自己,頗為自責。郁郁不樂半日了。”
“阿珠姐姐,大少爺不是這種人。不用她們是因為她們自己為人處事的方式不符合馬場選人的準則。”
“阿禹,你覺得她們有哪里不好嗎?”
“姐姐,馬場用人并非只要他不是個壞人就行的。與她們一起做活數月,我也不覺得她們之中有誰可留在馬場。大少爺問過我這個,想必也問了旁的人,今日的決定一定不是今日臨時做的。”
“阿禹也這么說。這下你總該相信不是因為你的緣故了吧。”
聽完易禹的話,槿容內疚感減少了些,但仍覺得有些對不住她們。“阿禹,姐姐有件事要麻煩你跑個腿兒,行嗎?”
“姐姐請說。”
“我枕頭下邊的褥子下放著我柜子的鑰匙。你打開,里面有幾十輛銀子,你交給陶芳姐,讓她平均分給姐妹們吧。最終只留我一個人,我去了怕她們心里不舒服。她們得收拾東西,加上下雨,應該還都未離開。”槿容將她房間的位置,她柜子的位置和放銀子的地方清楚地交代給易禹。
易禹遲疑了一下,帶上斗笠出去了。
水若柳看向槿容,“但愿你的好心能不被辜負吧。”
“各自盡心吧。”
***
聽到敲門聲,趙盼兒開的門。見是易禹,她臉上的譏誚一時僵住。
“阿珠姐姐拜托我來辦件事情。”易禹對趙柳兒頷首,趙柳兒側身讓開。
進得院中,易禹看見其她人或立在門口或憑窗眺望,都看向他,倒是不見陶芳。平日他與她們雖然沒有講過幾句話,但幾乎日日得見,人還是認識的。看樣子,她們以為回來的是阿珠姐,又預備做一番看客或幫手。
“這還沒有當上大少奶奶呢,就不愿來見我們這些個了?平日姐姐妹妹叫得多親啊?”趙盼兒到底沒有忍住。
易禹好似沒有聽見,徑直走去槿容居住的房間,摘了斗笠,脫了蓑衣,走進房間。
與槿容同住的阮春眼睛紅腫,這會兒見到易禹,傷心又忍不住了,抹著眼淚道:“昨日姐姐遇襲,不是我們勾結了外賊,我們也受了驚嚇。今日我們冒著大雨歡歡喜喜地回來,卻被告知馬場不要我們了。馬場工錢高,又體貼下人,我不想走。我們有哪里不好,改還不行嗎?”
易禹從褥子底下拿出鑰匙,輕聲問:“你們來的第一日不就說了只要一個人嗎?”
“可也說了如果表現好可以多留幾個。除了沒有她好看,沒有她讀的書多,我們別的差哪兒了?”
易禹不再說話。走去槿容的柜子,打開,在左下角找到了銀子。易禹先將銀錠并碎銀一一取出,放在地上,待取完,鎖上柜子,提起衣擺,將銀子放入其中。
追過來的趙盼兒靠在門框上不陰不陽地說:“怎么?怕我們偷了她的銀子嗎?要偷早偷了。”
這回易禹沒有不理她,清澈無波的眼睛望向趙盼兒問:“你真的以為她是這樣的人嗎?”
趙柳兒唇角抽動,一時沒有做聲。
“陶芳姐在嗎?”
趙盼兒看看銀子,悶悶地說了聲:“在。”
“勞煩帶個路。”
趙盼兒撐傘向自己房間走去,易禹帶上斗笠跟在后邊。進得屋,看見陶芳面色也不甚好地坐在床沿兒,正在收拾東西。
趙盼兒靠坐在自己床沿,對易禹道:“我就是看不慣她假清高的樣兒。我告訴你易禹,你和你娘都被她利用了。你們不過是她靠近大少爺的墊腳石。”
易禹寬和地笑了笑,“若我們可以被利用來接近大少爺,誰都可以利用的。你們也可以。”
趙盼兒起初不覺得有異,可越品味越覺得不是滋味。一向木訥寡言的小孩兒,是在出言諷刺嗎?可他看起來依舊和氣得有些呆滯。是自己多心了吧。“……她長得出挑,在你們眼中什么都好,但我有一樣比她強。我想什么,做什么,都敢承認。我認得自己的斤兩,不適合自己的鞋,穿上了也不舒服,也走不長遠。”
易禹不認為“想什么,做什么,敢承認”就是優點。但此時也犯不著爭這個。
“這個院子里只住了你們六人,四五個月里你們吵鬧過幾次?要么有人推波助瀾,有人辨不清是非,被人三言兩語攪動,當了槍使。要么就是吃不得虧,不懂忍讓。這樣的人,你做掌柜的,會用嗎?”易禹面帶淺笑,語氣平和。
“那李珠又好到哪里了?”
“這些爭吵,哪怕是針對她的,她從來沒有參與過。”
“那是她看不起我們!”
“阿珠姐姐從來沒有講過一句看不起誰的話。”易禹將銀子放到一個凳子上,對陶芳說:“陶芳姐,阿珠姐姐說你跟大家關系都好,大家也都信服你,托你將這些銀子平均分給大家。不多,就是一份心意。勞煩了。”平均一人能分十多兩,不少了。易禹這么說,這么笑,是不想給他的阿珠姐姐樹敵,也不想讓馬場落得刻薄帶人的名聲。
“多謝了。可是馬場已經額外給了我們一年的工錢。這些銀子妹妹就留著吧,手里總歸也得有些銀兩。”陶芳推拒著。
“陶芳,你假客氣什么!她給,咱就要。以后就是大少奶奶了,多少銀兩使不得?她可不勞你操心。你還是操心操心自己下一步去哪兒掙錢吧。”
“盼兒,馬場不要我們,不見得就是阿珠妹妹說了什么。大家相處這數月,她不是這樣的人。”
“就你假好人。我是個惡人,行了吧。”趙盼兒氣呼呼站起來,走去門邊大聲招呼其他屋中的人,“都過來,領大少奶奶的恩,分錢了!”
聽到此處,易禹對陶芳和并未看向他的趙盼兒分別施了一禮,而后披起蓑衣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