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菁蔚最近有些心事。上班的時候還好，作為機長，她的專業水平一向在線，如今年歲漸長，經驗愈多，整個人也愈發沉穩干練，全公司上下沒一個不服氣的。下班之后整個人一副生人熟人都勿近的樣子，宋宋他們跟她說笑，她還敷衍兩句，見到了接她的顧南亭，反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宋宋悄悄問顧南亭，南亭哥，你跟蕭姐又怎么了？

顧南亭也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了蕭菁蔚了，無奈地搖搖頭。

蕭菁蔚同顧南亭“住在一起”之后不久就結了婚，如今已快三年。民航業再度蓬勃發展，蕭菁蔚也有了教員資質，夫妻倆日常忙得腳不沾地，能一起回家的日子都是小別勝新婚，往常沒有哪一次不是蜜里調油的。

去地庫的路上，蕭菁蔚還是臭著臉一言不發，顧南亭試著起話頭，被嗆了回來，他鼓了鼓腮幫子，也就不說話了。

回家路上顧南亭還在琢磨程霄這是咋了，突然靈光一閃：蕭蕭，你是不是小日子到了？”

蕭菁蔚的生理期一向不咋準，她索性不記了。有一回蕭菁蔚帶組執飛，到了駕駛艙發現來事了，得虧顧南亭也不知何時開始福至心靈，給她飛行箱里隨時放著姨媽巾，否則當天艾佳語珩夏至一個也不在飛機上，程霄光是想想自己跑去找乘務長甚至是自己帶的女飛要姨媽巾的場面，就能用腳趾頭在地上摳出一架完整的垂發殲20。

至于肚子痛，顧南亭明確說了，吃過布洛芬或對乙酰氨基酚連開車都不行，何況開飛機！再說如果在天上痛J痛暈了，機長失能，那還能得了嗎?。慷亲油淳筒辉S開飛機，誰逞強誰停飛。

蕭菁蔚本來在玩手機，聞言把手機一扔，沒好氣地回道，并沒有。

顧南亭也有點生氣了，他哪里做得不好她說出來他改就是了，這吃了槍藥一樣的無差別開火是幾個意思？余光瞥見蕭菁蔚把自己團在副駕駛上像是睡著了，又心軟了。不是小日子，那大概還是最近工作強度太大了累的吧。趁著等紅燈的時候，顧南亭從后座拽過毯子，給蕭菁蔚蓋上，又把她那側的車窗升起來。

車開到了家樓下，蕭菁蔚還在副駕上蜷作一團，顧南亭繞到副駕，拉開車門，心想不然就抱回家去算了吧。俯身解蕭菁蔚安全帶的時候，他發現蕭菁蔚臉上掛著淚痕，下巴底下的毯子也濕了一小塊。

“蕭蕭？蕭蕭你怎么了？”顧南亭慌了，趕忙把蕭菁蔚摟進懷里，“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

“......”蕭菁蔚推開顧南亭，拿起腳來走了。

“蕭菁蔚！”

倆人前后腳進了家門，顧南亭把蕭菁蔚攔在玄關，扳住她的雙肩認真地看著她：“蕭菁蔚，我們談談?！?/p>

“我不想和你談，我明天要飛，我要睡覺了?！?/p>

“不行，你今晚明顯情緒不穩定。不說清楚怎么回事，你不能飛。我這就給你調班?！鳖櫮贤ふf著，掏出手機要給調度打電話。蕭菁蔚把電話搶過來掛掉：“顧南亭！你欺負人！”

顧南亭被蕭菁蔚氣笑了：“蕭蕭，你講點道理，我下班接你，你給我臉色看。我好聲好氣哄著你，你嗆了我一路。你是十年老司機，精神狀態不好的時候不能飛這種事情也不用我說了吧。這是誰欺負誰啊？”

“你欺負我！”蕭菁蔚瞪著他，眼淚珠子眼看著又要往出冒。顧南亭徹底無語，只好把她抱住，一下一下地順著她的毛：“要不你先哭會兒。我陪著你。”又趕緊補了一句“但是今晚你要是說不清楚，情緒不能穩定，明天你真的不能飛?！?/p>

“南亭，我想要孩子?！笔捿嘉涤挚蘖艘粫?，總算是把話說出來了。

“......”

“可是我還想飛?！?/p>

嗐。

顧南亭舒了一口氣。

蕭菁蔚發泄完，漸漸平靜下來，趴在他胸口，過會兒悶悶地說了句對不起。

“蕭蕭，要孩子這個事情，我有給你壓力嗎？”

“沒有，你很好?！?/p>

“有別人給你壓力了？”

“也沒有?！?/p>

“噢，那你今晚為什么要對我那么兇？你都把我嚇壞了?！?/p>

“你很喜歡孩子。”

“我是很喜歡孩子。”

“我想你會是很好的爸爸。但是要孩子就得停飛，還有可能再也不能飛。我害怕?？墒遣灰⒆?，我又覺得很自私。你很好，你應該有孩子。”

“所以你就故意對我兇，給我氣受，好讓我不那么‘好‘？你跟誰學的！？”

“你。”

“......能不能學點好的！”

無妄之災算是解了，倆人草草吃過晚飯，洗漱睡下。蕭菁蔚往邊上溜，被顧南亭撈回身邊。

“蕭蕭，今晚你有一個觀點，我不敢茍同。

你說我很喜歡孩子、我很好，我會是個好爸爸。謝謝你看到我、認可我，我也有做好爸爸的信心。

但是蕭蕭，我好、我對你好、我能做好爸爸，那都不是你‘必須‘生孩子的理由。

你是一個人，不是一具生育機器。懷孕生產是你的能力，能力就是說，你可以決定用它或不用它，沒有什么非用不可，用就是好的，不用就是壞的。

如果你希望當媽媽，我當然支持你，我愛你，愛到想要我們有一個孩子。

但是蕭蕭，我知道飛行對你來說是多重要的事。所以，孩子往后捎一捎，你去飛吧。

還有，以后不要再學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我們是夫妻，你要對你自己的眼光有信心，你想做什么，除了黃賭毒跟違反安全手冊，我都支持你。你有什么糾結，好好跟我說。不要再像今晚一樣了。

我心都被你傷碎了，要親親抱抱舉高高才能好?！?/p>

蕭菁蔚聽著顧南亭的土味情話，埋頭在他身上摸索，摸到手感不錯的地方，輕輕咬了一口。只覺原本在她腰間的胳膊加重了力道，頭頂上的呼吸也粗?重起來。

顧南亭知道是什么觸動了蕭菁蔚。夏至去年生了個大胖小子，眼下不到一歲，以爬為主，間或直立行走，正是可愛的時候。蕭菁蔚見一次被萌化一次。上個月李語珩也懷?孕了。與周圍人甚至全世界逆向而行，的確是很難。

他是看出蕭菁蔚想飛、怕生完孩子回不到藍天，所以支持她先不要孩子。但如果哪天蕭菁蔚飛夠了，想當媽媽了，卻又生不出了呢？畢竟她33，他37，都不小了。

顧南亭思忖再三，終于申請假期跟蕭菁蔚一起去了A國，凍了受J?卵和生?殖細胞。

蕭蕭，如果你飛累了，想要孩子了，我就配合你生。

如果那時我們的細胞不好使了，就用這些凍貨。

如果你想一直飛，還想當媽媽，那我們就等人工子?G技術成熟。

如果我們等不到，那也沒關系。我們有彼此，這就夠了。

......

從無妄之災那天起，蕭菁蔚就堅持取消所有保護措施。她糾結良久，決定隨緣。反正倆人本來也聚少離多。來則安之，不來拉倒。

過了仨月，顧南亭突然想起家里的姨媽巾好像很久沒有動用過了，遂下單試紙。當晚蕭菁蔚果然喜提中隊長。

隔天蕭菁蔚有出血，去到醫院檢查，B超提示胚?胎已經停止發育。醫生要給程霄開清宮的手術單，蕭菁蔚堅持要自然流?C，開了一些抗生素就回家了。

當天鷺洲艷陽高照，路上車水馬龍。顧南亭有種抽離感。他機械地拿藥、開車、背蕭菁蔚上樓、安頓好蕭菁蔚，就在她邊上發呆。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他們做了爸爸媽媽。然后又失去了TA。

蕭菁蔚開始肚子疼，醫生說那是G?縮。顧南亭手足無措起來，醫生說G?縮之后胚?胎會排出來。他還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個沒能叫他一聲爸爸的孩子，或者說他是否應該將之視作一個孩子。好在秦工及時趕到，指揮顧南亭按照醫囑做了妥善處理。秦工和蕭爸蕭媽前一天晚上都收到了好消息。沒想到轉眼就成了一場空。

晚些時候蕭媽風塵仆仆趕到鷺洲，秦工就告辭了。

蕭媽照蕭菁蔚小月子，每天都嘆好幾口氣，到底還是沒有說讓她別飛的話。顧南亭有些不敢面對岳父岳母，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沒有照顧好蕭菁蔚才會發生這種事。蕭菁蔚跟他講，不怪他。岳父岳母也講，不怪他。

顧南亭又恢復了夜里起來摸蕭菁蔚鼻息的習慣。蕭菁蔚有時候睡得熟，有時候察覺到了，就握一會兒顧南亭的手指。

這場風波過后，蕭菁蔚還想再試，顧南亭不同意了。他不想要蕭菁蔚冒任何風險，停飛也不行，停?胎也不行，G門關上走一遭更不行。想過養孩子的癮，就去找夏至李語珩好了。

十二年后，經由機械代?Y技術，顧南亭和蕭菁蔚得到一對龍鳳胎。他們給男孩起名顧汝程，女孩叫顧玉程。顧南亭原想至少一個孩子跟蕭菁蔚姓，蕭菁蔚拒絕了。反正誰家也沒有皇位，顧姓人少程姓人多，倆孩子都跟爸爸姓吧。

*查了很多資料也沒有查到剖腹產到底會不會影響女飛重回工作崗位。就不讓蕭蕭冒這個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