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對不起她,真的,冷漠她的這段時間,她患上的產前抑郁。是的,換作我,在這么沉悶的家里,我也不敢說我能支撐下來。一個多月過去了,我才慢慢走了出來,開始照顧她,但她興許有點氣還沒消,總和我也不怎么說她內心世界的小話。
產前抑郁,我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陪著她是我唯一能做的。每天看著她睡不著的樣子,自己也有點難受。這份難受是對她的心疼,對自己的懊悔。
這天我和往常一樣,抱著哄她睡著了。半夜睡醒的我,看到了懷里的她不見了,有點著急,害怕她出事。我趕緊起床,來不及套上拖鞋,就跑下樓找她去了。保姆是在家里住著的,就睡在很小的客房,那是剛剛改出來了的一個房間。被我動靜吵醒的保姆問我怎么了,我拉著她一起找人。
保姆找了好久,我也找了好久。最后在我的書房里,我看到了她,她趴在我的書桌上,抱著我養母的照片。我想她們倆應該聊了很多吧,保姆進來的時候被我請開了,我讓她先回去休息了,一個人蹲在椅子前,拉著她的手,靠在她的肚子上,待了很久。
她醒了,摸著我的頭,說我是傻瓜。壓抑了好久的這個家,終于有了點該有的溫柔,我用不帶胡渣的唇,溫柔的親了親她憔悴的額頭,她也終于擠出笑容,抱住了我。她哭沒哭我沒仔細發現,只是后來胸口的衣服上多了幾滴水印一樣的瘢跡。
我把工作交給了一位信得過的友人,那位當年被裁退的不熟的同事。我和他怎么再遇見的,我忘了,他值得我的相信,他也很能干。我呢,就陪著身邊這位一個月后要進手術室的她。
這個月她反應越來越大了,我們搬進了產婦中心,她的短視頻由我來拍攝了,無非是記錄一些日常,鼓勵一些其他孕婦媽媽們,要堅強啥的。
第二個星期的晚上,我帶著買的水果回病房,一進門,她就在大叫,羊水破了。手足無措的我,瘋狂按著床頭的鈴,然后又跑到外面找護士站的護士。很快醫生和護士都來了,我抓著她的手:“堅持住,加油,沒事的,我就在門外,沒事沒事,不怕哦。”她被推進去前我親了親她。放心不下,她進去后,我申請了跟進去,去換了醫護服,消了毒,進了里面。
接下來的場面我這輩子忘不掉,她痛苦的撓破了床單,我握著她的手,一聲用盡全力的吶喊,世界安靜了。我閉著眼睛,沒敢睜眼,一旁的護士拍了拍我,我才睜眼,我被帶出去了,捂著被抓的流血的手,聽著醫生的話。
“她已經快不行了,我們有機會救下孩子,你決定一下搶救哪一個吧。”醫生低著頭,雙手拿著同意書和筆,等著我的回答。我傻了,腦海一片空白,很快關于她和我的故事像老電影一樣從腦海一幀幀快速播放。
“大人”我攥著拳頭,被抓破的口子都開始溢血。我簽了同意書,醫生向我表示了會盡全力,就進去了,這次我進不去了。我丟下了口罩和帽子,癱坐在地上……
后來我就離開這座城市了,這不屬于我,這太殘忍了。董事長的位置呢,我給了一個人,小鄭的兒子,但他還小,暫由那位同事管著。我一個人回了她的老家,和我那作家岳父一起生活,我們寫著各自的人生回憶,寫著各自的理想。每到某一天,我們就不講話,在各自房間喝各自的酒,其他時候就像父子一樣親。
好好珍惜眼前人吧,一些偶然的機遇和難忘的回憶都是珍貴的寶藏。這是小鄭,老董事長,華麗的老女人和她,對,還有那可愛的孩子告訴我的。
我有回歸了滿嘴胡茬,不修篇幅的樣子,我在蘇州,用著她的短視頻賬號,拍著她在過的風景。一個背著挎包的女孩兒從我的手機畫面里跑過去,一片桉樹的葉子落了下來,被鏡頭捕捉。
“WannkriegichmeineChancezuzeigenwasichkann”該死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畫面也永遠定格在了挎包女孩從我面前走過,一片桉葉落在她身后的這個畫面。
“又看到了當年的那件小事。”我編輯好文案,發了出去,同時關閉了評論功能,從此這個賬號再也沒有被用過了。
后來有一陣子有人猜這個賬號怎么了,也有人期盼著更新,不過很快,倆年的時間,人人也都慢慢忘記了。
和她的故事差不多就結束了,每到祭掃的日子,我也都會帶著一片桉葉,隔著冰冷的石碑,說著熱情的話,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聽見。
那些和她不完美的回憶,我想再看一遍。
2020年7月14日,關于她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