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吃飯沒有?咱們今天去虎頭山參加生產隊勞動吧?”
“諾蘭來了?給,來吃花生。”
“好的。聽同學們說你去縣城了?什么時候回來的?”
“你的消息挺靈通啊?我昨天回來的。”
“你動作好快呀,昨天回來就把花生刨回來了?你還是上學時候的那個云舒,干什么事情都是雷歷風行。”
“你也學會夸人了?謝謝諾蘭夸獎!嘗著怎樣?好吃不?”
“好吃,脆脆的還有點甜。這是新品種吧?我家種的是老托秧,還得兩個星期才能刨呢,這個已經成熟了,并且粒粒飽滿,扒都不好扒。云舒,讓干娘給我留點花生種子,明年我也種點試試。”
“好的,一會兒我就給娘說,讓娘給你多留點。這叫百天收,是爹從農業大學買來的新品種,出油率還高呢。”
“真好,就這么定了。”倆人噗嗤一下笑了。
“云舒,今天我看到陀螺穿了件白花褂子,樣式新穎還收腰,前衣襟左上方還有一個帶花邊的小口袋,很漂亮。”
“諾蘭好眼光,這幾天我在城里,看到城里的女孩都穿這個樣式的衣服,是挺好看的。”
“你下次再去城里,也給我捎一件回來。”
“呵,下次,誰知道猴年馬月呢。如果真有機會,我云舒自掏腰包給你買一件回來。”
“好啊,親同學夠義氣,諾蘭我提前謝謝你!嘿嘿嘿。”
“不用謝。諾蘭,去虎頭山干什么活啊?”
“砍地瓜秧子,生產隊的干部說每家都得出人工,咱們一起去吧?”
“我不去,我家的花生都熟了,得先刨回來才行,不然會在地里長芽的。”
“噢對呀,這該怎么辦啊。云舒,還有多少沒刨完?”
“至少還得刨一整天。”
“快,收拾家伙我和你一起去刨,刨完了咱倆再去生產隊干活,走。”
“諾蘭你還是先去生產隊干活兒吧,不然連你也得挨罰。”
“咱倆快點刨,刨完了,下午一起去干活兒就不會挨罰了。云舒別磨蹭了快走吧。”
“嗯好。爹娘,我和諾蘭去嶺上刨花生了。”
“好的,一會兒我去給你倆送茶水。”
“嗯行。”
倆人推起車子,拿著大镢頭麻袋籃子,匆匆忙忙來到嶺上,把車子放在地頭,卸下工具脫掉鞋子,擼起袖子挽起褲腿,掄起镢頭就哼哼的刨了起來。刨下幾棵后就彎下腰提起花生,抖掉棵上的泥土排放在身后,然后再用镢頭劃拉一下腳下的土壤,落在地里的花生就被扒拉出來了。就這樣一直重復著同樣的動作,彎腰直腰掄镢頭緩緩向前。
諾蘭個高勁大刨的快,她是個干活好手。云舒也不甘心落后,她動作麻利會用巧盡,掄镢頭彎腰抖摟花生撿花生,顯得沒那么笨拙卻很輕盈。她倆齊頭并進從地這頭刨到地那頭,再從地的那頭折反刨著回來,整整四個小時,倆人沒抬頭沒直腰沒停歇,來回殺了十幾個回合,終于看見希望了。
“諾蘭,你回頭看看,咱們的勝利果實。”
“哦呵,戰果不錯嘛,咱倆還真能干呀。”
兩姐妹哈哈大笑起來。
“是的呀,咱們的手也不是光會拿筆桿子呀?而且拿什么都可以,干什么像什么。拿起大镢頭,干起活來也不輸給他人呀?就咱倆這速度,能和生產隊里的老人有一拼了,肯定也不比他們慢。和同齡人一起干的話,能甩他們一大截啊。諾蘭,咱倆好好干,干成農業能手后,沒準咱還能當個有文化的生產隊長呢。”云舒說罷就咯咯地笑了。
“好啊,要不咱倆試試?真若如此,云舒,到時候你當隊長,我就當你的左膀,文烯來當你的右臂,俺倆就當副隊長。”倆人又哈哈大笑起來。
“可以呀,我是說真的,你看看,咱倆四個小時就刨了這么一大片,剩下寥寥無幾了,再有半個小時就全都搞定了。”
“對呀,不琢磨沒感覺到有什么,這仔細一想,還真是有點驚訝的哈?云舒,咱倆還真挺能干的哈,就這一大片花生,若在生產隊里,得好幾個人刨一個上午才能完成。”
“看來讀過書的人干活就是不一樣,會巧妙用力,科學調整肢體姿勢,干活的靈活性強就干的快嘍。所以呀,諾蘭,咱得做新一代有知識的農民,把十年苦讀學到的知識,用到科學種田中去,調整種植農作物品種,山嶺上種植水果茶樹。土地肥沃的水能澆到的地方,種植小麥玉米糧食作物。水到不了的地方,種植地瓜花生。水庫邊容易被水淹沒的地方,種植早熟的豌豆黃豆土豆之類的,這些莊稼在六七月份,洪水泛濫之前就成熟收獲。還有……”
“還有還有,好像你現在就是隊長了似的,你真的以為農活就這么好干嗎?云舒,我比你早下學一年,這一年我已經領教了什么叫沒文化真可怕。(她躺在花生秧上,翹起二郎腿,嘴上刁了個野草穗,手里提著一棵花生,不停的甩著花生轉圈圈。”
“諾蘭,此話何意?說來聽聽。”
“云舒你是知道的,我干活兒已經夠麻利夠拼命夠認真了吧?可是,到頭來還不如光說不練假把式的工分高呢。”
“還有這事?不是分開干的嘛?不是工分都一樣的么?最其碼年齡差不多大的,干活差不多快的,工分應該差不多一樣吧?”
“差不多?哼,那叫一個天壤之別。云舒啊,我的工分比人家差一大截呢。”
“這也太不公平了吧?諾蘭你比別人少多少分?”
“云舒你看哈,我和沒上學一直干活的小花同歲,我倆同時鋤一塊地,隊長讓會計量好了面積大小一致,每一片的工分都是五分,分給大家一個人一片。我想著快點鋤,鋤完了再要一片鋤,那樣就能多掙點工分。我用盡全力,使出渾身解數鋤完一片又要來一片,我第二片還剩不多的時候,人家才鋤完第一片在地頭上休息,我又努力加油,把剩下不多的那些鋤完,剛直起腰來,隊長說,今天就干到這里收工吧,明天都早點來再接著鋤。”
“后來呢?”
“后來,一連三天,我,我昨天下午實實在在的鋤完了兩片對吧?”
“對呀,聽你的描述是兩片,沒錯的。”
“連續三天我每天都鋤三片,每天都比別人多鋤一片,可是三天結束宣布工分的時候,我竟然還比小花少了五分,云舒,你說氣不氣人?”
“諾蘭你先別急,也許是會計計錯了,你得問問他呀?”
“是的,我也是這樣想的,我當場就拿出自己記的帳本讀給他聽。”
“他怎么說的?”
“他的回答,差點沒把我氣死。那個會計說:‘你一個剛下學的學生,能鋤這么多么?誰信啊。就是你真的鋤完了這么多,也是沒有仔細的把地鋤好,落二偏三糊二馬眼鋤的吧?所以,你就值這些分。’氣的我就想拿起鋤頭給他幾下。”
“這也太不公平了,明擺著欺負人嗎,現在都什么年代了,還拿老黃歷來對待咱們,太不象話了,諾蘭,你得據理力爭呀?”
“是呀,我也是這樣想的,不能讓他欺負慣了,我得讓他計住,我諾蘭也不是吃素的。和他理論半天,才多要回來五分,最后多干的那十五分,他一分也沒給我。”
“這不就是土霸王嗎?讓干多少活是他們說了算,給多少分也是他們定,想給多少就給多少?這不就成了干多干少都一樣啊?甚至干多的還不如干的少的工分高,這簡直就是欺人太甚。”
“誰說不是呢?受氣的也不止我一個人,剛從學校出來的同學都是這樣的待遇。后來我就跟著大家學著少干點,糊弄過去就行,反正干好干壞都是最差的那一個,工分也是最低的那一伙。”
“怎么到哪里都有這樣的人渣,學習好的自己進不了大學門,農活干多的得不到工分。諾蘭,咱們上學讀書還成罪人了?公平正義都去哪里了?一個生產隊的會計也可以擺布學生的命運。咱們到底是生錯了地方?還是遇人不淑呢?我快要瘋了,我真的憋不了了,我快撐不下去了,要被這些無恥之徒給氣死了。”
“我剛下學的時候,也是這樣子較勁的,可有什么用呢?只是折磨自己罷了。”
“我本想放下高考安心種地,好好的當個農民,陪伴在爹娘身邊算了。我每天都勸說自己放下高考的心吧,忘了上大學這三個字吧。我時刻都倍受艱熬,像渡劫一樣的痛苦。諾蘭你知道嗎?我的心像刀割一樣的疼,我是多么舍不得離開學校啊,放棄高考就是要我的命呀。”
“云舒你千萬不能放棄自己的夢想,也不能有這樣的想法,你一定要再參加高考,聽到沒有?我是學習不好才無奈的放下了,現在才知道,我的決定簡直就是錯的離譜。”
“聽到了。我做夢都在考場上答題,我是多么想上大學啊。為了放下高考的執念,我每天像念經一樣的嘟囔,云舒啊別想了放下吧,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這都是命啊,認了吧。安心做一個農民,種好地,精種地,給土地要公平公正,讓土地長出你想要的戰績和成果,農村是廣闊天地,也可以大有作為的。萬萬沒想到,這些人一樣的仗勢欺人,一樣的黑心透頂。諾蘭,咱們該怎么辦?繼續忍著受著嗎?”
“唉,開始我也和你一樣強烈對抗,后來我發現,越反抗越吃虧,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我就用整整一年的時間,慢慢的把自己變成了和他們一樣的人。可是,我的心里很不平衡,也不甘心。這又能怎樣啊?沒辦法呀,只能受著吧。”
“諾蘭,你想過回學校復讀嗎?”
“想過啊,不止一次的想過,可是就我這成績想拼進6%,恐怕我一輩子也做不到。”
“你不覺得委屈嗎?后悔么諾蘭?”
“云舒呀,我的好姐妹好同學啊,后悔有什么用呢?因為工分我和他們吵過,因為不甘心我也鬧過,因為想回學校復讀我也哭過,最后我都敗下陣來,現實生活中沒有桃花島,也沒有救世主,總不能飛出地球登上太空吧?還是接受現實改變自己吧。”
“咱們的十年寒窗苦讀算是白讀了,就連干農活都不占優勢,咱們真是夠窩囊的,事道也真夠諷刺的,逼的咱們無路可走了。我剛把心勸說的不那么堅定再堅持高考了,卻又被這些小人給激回來了。看來只有考大學才是咱們真正的出路,諾蘭,咱們不能坐以待斃,明天去生產隊干活,我會會這些怪物,看他們是否長有三頭六臂。”
“不用明天,下午就得叫咱去干活,你就能領略到他們有多黑心了。”
“諾蘭,咱自己的命運決不讓別人掌控,咱得自己當家作主才行,如果他們再欺負咱們,我對他們絕不客氣。流年易逝,待到春去花開盡,只剩朽木與枯槁。迷人不醒半分毫,白來世上走一遭。咱們的生命之花還未開放,就這樣白白耗盡慢慢變老么?決不可以。”
“云舒,你以為他們能放過咱們嗎?不會的,他們不會放過任何人的,他們就是靠榨取別人的血汗來養活自己的。”
“諾蘭,咱倆下午一起去虎頭山砍地瓜秧子,我去會會這群吸血鬼。”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