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事情太突然了,咱們結(jié)婚的事,我不知道該怎么給爹娘說,你我的心里都明白原因,可怎么給二老解釋呢?”
“我也沒給老家的爹媽說。”
“這里的咱爹娘都是軍人出身,如果我回家說做被子咱們結(jié)婚,你又不能和我一同回去,他們立刻就會明白事情的原由,我怕他們擔心啊。”
“小妹,不然咱就不說了。”
“可是領(lǐng)導的談話怎么辦啊?”
“我去團部找團長政委說明情況,聽聽領(lǐng)導的安排。”
“這樣合適嗎?”
“應該可以。”
“哥哥,你要考慮好了再去,不行就順其自然,按程序進行好了。”
“嗯,我知道了,小妹放心吧。”
“一會兒我要回城了,再晚了趕不上最后那班車,明早上班就遲到了。”
“好吧,哥哥送你下樓。”
他又張開雙臂擁抱著云舒,“小妹,回去后不要再哭了,要好好的吃飯,不要再熬夜了照顧好自己。”
“好的,我記住了。”
“更重要的是,你不要有壓力和恐懼,沒事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嗯我知道了,你呢?”
“此事只有干部知道,我得照常帶兵訓練,隨時待命。”
“哥哥,你面對著一百多名戰(zhàn)士,你的心里壓力得有多大呀?真難為你了?”
云舒和哥哥的眼淚又一次掉下來,兩個人緊緊相擁。
“哥哥,不知道還允許你們往外打電話不?也不知道我還能打進來不?如果不出發(fā)我盡量抽時間來看你,實在不行我就辭職來陪你。”
“小妹,讓你受委屈了。”
“哥哥,你要好好的,晚上不要再偷偷的哭了,夜里也不能再不睡覺了,真的馳騁疆場時,你——的——體能——很重要。”
云舒哭的不能說話,哥哥也泣不成聲。
他摟抱著云舒說:“放心吧小妹,哥哥不哭了。”
“嗯,我去車站了。”
“我送你到營房門口。”
“嗯好。”
他拿起紙巾擦掉云舒的眼淚,牽著她的手一起下樓送她出營房。
“哥哥,你上樓吧,我走了。”
“小妹,路上注意安全。”
“嗯,放心吧。”
這是他們相識以來,第一次不能送云舒去車站,第一次站在營房門口,看著瘦小而心愛的小妹,獨自一個人走在空蕩的馬路上,他的心里特別不舍,像刀削一樣的疼。他含著眼淚立正的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望著小妹漸漸遠去的身影,直到看不見了為止。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刷刷的流淌下來,他轉(zhuǎn)身跑步上樓回到房間,隨手將門反鎖,一頭撲在床上,拉起被子蓋在頭上,情緒失控的失聲痛哭。他哭的是,沒能送心愛的小妹去車站,哭的是,職責不允許他給小妹透露半個字。盡管他不想讓小妹知到,可是聰明而城府很深的小妹,從干部在大禮堂開會中,就能準確地判斷出事實真相。哭的是,他又給心愛的小妹增添了負擔增加了壓力,他肝腸寸斷萬箭穿心,一直哭到睡著了,連晚飯都沒有去吃。
云舒坐上回城的汽車靠在窗邊,兩眼無神的看著窗外被嚴寒籠罩的大地,枯黃的樹葉干癟的樹枝,大雪覆蓋凍僵的小草,嚴酷而又真實毫無生機的曠野,她的眼淚一直流淌不可抑制,她心如刀割,猶如油煎。
“小同志,終點站到了請下車。”
云舒這才回過神來,立刻起身說:“對不起。”下車后她漫無目的的走在馬路上,她感覺這個城市變得冰冷不堪特別陌生,凍得她瑟瑟發(fā)抖舉步艱難,恍恍惚惚昏昏沉沉晃晃悠悠,好個艱辛才來到宿舍,她下意識的往肩上去抓背包,抓了一下沒抓著,又一次去抓又沒抓到,然后她就用手從肩頭上往下找,結(jié)果什么也沒有?她蒙了,嘟嚕著:“難道忘記在車上?還是忘到兵哥哥那里了?”
急得她在門口轉(zhuǎn)圈,“這可怎么辦呀?開門的鑰匙在包里呢,看來今晚我是進不了家門了。”她坐在門臺上又開始流淚。“我這是怎么了,從什么時候開始,我變成這個樣子了?怎么越來越迷糊了呢?”
她哭的稀里嘩啦,凍的牙齒抖得厲害,發(fā)出了嘚嘚嘚的聲音。她左手搓揉著右手,一會兒揉捏著耳朵,一會兒搓一下臉頰,實在被凍透了,她就將手伸進衣兜里取暖,卻摸到了一個紙包,她立刻拿出取開。“哦,房門鑰匙。”
她趕緊把房門打開進屋開燈,看到紙包上寫著,“小妹,你的鑰匙在包里,你來的匆忙沒有背包,我把咱家的鑰匙放在你的衣兜里,回家后燒點熱水洗洗臉,再燒點熱粥喝,不想做飯就煮幾個雞蛋吃,大冷天的千萬不能餓著肚子睡覺啊,吃飯后用熱水泡泡腳,早點上床被窩里會暖和點,不要再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我暫時照顧不了你,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啊,愛你的哥哥。”
云舒又一次哭了起來,她什么也沒做什么也沒吃,反鎖上房門一頭扎進被窩蒙頭痛哭,哭的死去活來,像她第二次高考后一樣,從晚上一直哭到天亮。早上,她按著哥哥說的,燒了壺熱水,燙一下毛巾,洗漱完后喝了杯熱水就去上班了。
來到單位,云舒像往常一樣拖地擦桌子,給每個同事都沏好茶。
她又來到恩師的辦公室,拿起抹布把桌子椅子都擦干凈,把茶杯洗干凈再給恩師沏好茶,放在恩師隨手端到的位置。
她自言自語道:“恩師,舒兒可能給你沏不了幾回茶了,我有我的使命要去完成,如果舒兒考慮清楚了,會向你老人家辭行的。”
然后她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坐在工位上,表面上看似很平靜的樣子,其實她的內(nèi)心翻云覆雨波瀾起伏,眼前浮現(xiàn)的全是兵哥哥的臉龐,對她不舍的神情,哭腫了的眼睛,她的心難以平靜下來。她想,這會兒哥哥是不是還在哭?會不會命令突然下來?是不是已起程開往前線?她越想越緊張越害怕,淚水又不自覺的流淌出來。這時,她忽然聽到有人在走廊里說話。
“喬書記早啊。”
“唉早。”
“科長早。”
“唉總姐早。”
云舒趕緊擦干眼淚,拿起拖把去了茶水間,她要借用這個空間,平復一下亂糟糟的心,她站在那里大口呼吸,讓自己的情緒盡快的平靜下來,過了好大一會兒,辦公樓的工作人員差不多到齊了,她才走出茶水間回到坐位上,彎腰拿出自己的挎包,放在桌子最顯眼的位置,生怕下班時忘記了,因為早上她又忘記拿房門的鑰匙,又給落在宿舍里了。
科長看著云舒哭腫的眼睛,心里特別難受,他想讓師妹回去休息,又怕有什么任務,于是他就去請命這周的工作指示。
領(lǐng)導說:“暫時沒有什么特別任務,不過新年將至也不能掉以輕心,目前先學習新法知識吧。”
“是。”
科長回來后悄悄的告訴云舒:“師妹,今天沒任務你回去休息吧,有事我再去叫你。”
“師兄,這能行嗎?”
“行,你聽我的。”
云舒點點頭。
科長出去轉(zhuǎn)了一圈回來說:“咱們今天上午自習,先學習新法知識。云舒,你跟我去執(zhí)法大隊找一份資料。”
“噢好的。”
云舒起身就走,慌忙中把手提包給撞到地上,她這才想起來我得拿著包,不然我就進不了家門。
科長把云舒送回宿舍,看到她屋里的暖瓶,鍋碗瓢盆都冷收著,他就跑去商店買了一箱方便面,雞腿火腿腸八寶粥,面包咸菜還有水果。回來后,他看到云舒坐在書桌前流淚,就抓緊煮了一包方便面,煎了一個雞蛋端到云舒面前。
“師妹,從昨天晚上到現(xiàn)在,你都沒吃一口飯吧?師兄給你煮了碗面,趁熱吃了吧。”
云舒看到師兄含著眼淚端著碗,她趕緊接過碗。
“師兄,我吃。”她就著眼淚大口大口的吃起來,吃一口抽泣一下,就連淚帶面一起吞了下去。
師兄拿過紙巾遞給云舒,“師妹啊,你的眼睛都哭腫了,師兄看到心里很不是滋味,連長做的是大事情,是他的責任和義務,更是他的職業(yè)情懷。你不能再哭了,你的兵哥哥和師兄都很心疼你,不然你休年假吧,到部隊陪我兄弟幾天,他獨自一個人在這里,離家又那么遠,身邊沒個能說心里話的人,他的心里一定和你一樣的痛苦難受,這個時候你是他唯一能依靠的人,你也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有你在他身邊,他的心里會好受些。”
“師兄,這能行嗎?喬書記那里怎么說啊?”
“沒事的,他不問我不說,他若問,我就說你休年假了。”
“這樣合適嗎?”
“合適,有師兄在錯不了的,師妹你放心好了。”
“行我聽師兄的,兵哥哥可能出不了營房也打不了電話,他一定很掛念著我的,我現(xiàn)在就去坐車。”
“師妹,我開車送你去。”
“不用的師兄,萬一科里有事呢?”
“我去請示了今天沒任務,咱們上自習。師妹你拿幾件衣服,收拾好東西咱們出發(fā)。”
“嗯好,謝謝師兄。”
“師妹,咱們一起工作快兩年了,你一天不落的給師兄泡茶,喬書記那里你極力的維護,科室里的難題,你幫師兄解決了一個又一個,你為咱們科室做出的貢獻,師兄我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咱師兄妹倆別見外也別客氣了。”
“行,師兄,以后我拿你當親大哥,妹妹有什么解不開的疙瘩,就找大哥說說。”
“好,以后我就是你和連長的親哥哥,等你們結(jié)婚的時候,如果部隊上允許,我一定去參加你們的婚禮。”
“嗯,妹妹答應你,到時候讓你妹夫來請你。”
“好,咱們說定了。”
“嗯說定了。”
“哥,我收拾好了咱們走吧?你買的這些放車上,帶回家給小侄兒吃吧?”
“沒事放這吧,十天半月的壞不了,等你回來再吃。”
“好吧我聽哥的。”
“師妹拿好宿舍鑰匙,回來別進不來門了。”
“對的,鑰匙我剛才放哪里去了呢?我的腦子糊里糊涂的,放到哪了啊?”
“別著急慢慢找,師妹在門上呢。”
“噢,還有一個你弟弟給我的。”
“哦,再找找。”
云舒越急越找不著,“算了,就拿這一個吧。”
“也行,等你回來的時候也許不經(jīng)意間就找到了,來我?guī)湍隳孟渥樱瑤熋蒙宪囋蹅冏摺!?/p>
“嗯好。”
上車后,云舒迷著眼睛流著眼淚,一聲不吭的坐在后面。
師兄看著師妹的樣子,他心里面很不好受,師兄妹一路上誰也沒說一句話,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來到部隊營房門口,師兄停下車,他看云舒沒有起身,從反光鏡里看到她像是睡著了,他輕輕地下車走到哨兵面前說,“同志,我找你們連長。”
“好,請稍等。”他擺手招呼過來一個戰(zhàn)士,“你帶這位同志去找咱們連長。”
“是,同志請跟我來。”
“小同志,你們連長在哪里呢?”
“在訓練場上前面就到了。”
“噢好,你們每天都訓練呀?”
“是的,每天都學習然后訓練,打靶、實戰(zhàn)演練和整理內(nèi)務。”
“這么訓練你們累不累啊?”
“習慣了不覺得累。”
“早上還有五公里越野吧?”
“嗯是的,有時候也會負重越野。”
“你們的身體素質(zhì)真好。”
“我們連長更厲害,手槍射擊,迫擊炮射擊,目測丈量山丘手繪地圖,手榴彈投射等等還有很多,每次比賽,在我們教導團他都是第一名。”
“噢,這么厲害?你們連長真好。”
“是的,連長每年都到地方去接新兵,不論是老兵還是新兵,連長像兄長一樣,關(guān)心愛護著每一個戰(zhàn)士。我們有什么心里話,都想給他說說。這次團里的軍事比賽,我們四連得了集體榮譽一等獎。”
“噢,他能把一百多號人帶的這么出色,了不起不簡單。”
“是啊,我們連長在大學里是高才生,他還上過戰(zhàn)場打過仗參加過戰(zhàn)斗,他是個有實力有經(jīng)驗的好連長,每年有很多大學來請他去給大學生講課,有時候得講兩個多月才能回來。”
“喔,真是個有文化有實力的好青年啊。”
“是,我和戰(zhàn)士們都很喜歡他,每個周末我們就粘著他一起打籃球。同志你看,我連長正在以身試教呢?嘿嘿。”
“噢,他在干什么呀?”
“他在跑障礙然后再匍匐射擊,還有其他的動作。他的單雙杠動作更加流暢漂亮。”
“呵,他是個全能人才啊,哥哥我佩服。”
“你是連長的哥哥?”
“嗯嘿,我是你連長女朋友的哥哥。”
“嫂子的拳法也很好啊,和連長真是天生一對啊。”
“哦!你見過?”
“嗯,我見過。三個月以前,連長想教嫂子一些防身拳法,嫂子說,‘我先打一套小時候?qū)W的洪拳給你看看。’這一套拳打下來,我們這些戰(zhàn)士們都看傻眼了,出拳有力收拳迅速,剛?cè)岵墙幸粋€美啊。”
“呵呵,我這個妹妹啊,嘿嘿。”
“連長看到咱們了,他過來了。”
“哥,你來了?”
“嗯來了。弟弟,師妹在車上睡著了。”
“噢好的,咱去接她?”
“好,謝謝你小同志。”
“不用謝。連長有事你叫我哈。”
“好的,去訓練吧。”
“是。”
“哥,你們這是又出發(fā)去哪里呀?”
“不出發(fā),我是專程送師妹來的。”
“小妹?她怎么了?沒出什么事吧?”
“沒出任何事,早上我去請示任務,領(lǐng)導說今天沒任務,在家學習新法知識,我看到師妹的眼睛都哭腫了,就把她送回家休息,可是回到她宿舍發(fā)現(xiàn)什么吃的都沒有,我就去給她買了面包火腿咸菜水果,還買了一箱方便面回來,又看到師妹坐在書桌前不停的哭,我就讓她休年假來陪你了。”
“謝謝哥。你這份情,弟弟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兄弟,你一個人在這里,以后我就拿你當親弟弟,有什么需要哥幫忙的,我會竭盡全力去做的。”
“弟弟相信哥會全力以赴的。行,以后你就是我的親哥哥,我有了小妹,又有了哥哥,我有家人了,我不孤單了,有事我就告訴哥。”
“好,以后你和師妹,就是我的親弟弟妹妹了。”
“嗯好。謝謝哥。”
“自家兄弟,不要再說謝字了。”
“嗯,弟弟記住了。看來小妹是哭了一夜沒睡覺啊,眼睛腫的這么厲害。小妹,你怎會不讓哥哥牽掛呀?”他的眼淚嘩啦啦的流下來。
“弟弟你是上過前線參加過戰(zhàn)斗的人,你要堅強起來,不然師妹更擔心你呀。她的學問和能力都不小,可是她的膽子很小,每天都謹小慎微的,這么小的年紀,做事周到滴水不漏,她活得很累也很辛苦。現(xiàn)在你是她的依靠,你倆都放下包袱好好的相互陪伴彼此。兄弟,要珍惜你倆在一起的時光啊。”
“嗯,弟弟知道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小妹,她這么瘦弱壓力又那么大,心里裝著很多的委屈,小小的肩膀卻重擔千斤,我本想替她分擔一些,現(xiàn)在我卻又給她增添了更大的痛苦,哥,我不忍心呀,我很心疼她啊。”
“我知道弟弟疼師妹,疼的都想放在嘴里含著她,這個時候你是她的主心骨,你倆平時都是聚少離多,這回你可要把心里的話都告訴她啊。”
“嗯,弟弟記下了,我抱小妹回家。”
“嗯好。我拿著箱子,外面冷你先上樓。“
“好的。”
兵哥哥輕輕的把云舒抱在懷里,快速回到二樓宿舍,給她脫下鞋子掖好被子,摸了摸她的頭,感覺沒事。
“讓她睡會兒吧。”
“嗯好,兄弟我得回去上班了,我這個一科之長,也是有使命在身的。”
“哥,你吃了飯再回去吧,我去打飯。”
“不吃了,下次來再吃吧。”
兵哥哥打開抽屜,拿出兩盒茶葉一條煙。
“哥,你拿著。”
“弟弟,我不會抽煙,這茶葉我拿一盒就好,你的心意我收下了。”
“都拿上吧,我也很少在家里喝茶,時間長了就過期了。”
“好的,我都拿著。如果科室里不忙,或者到你附近出發(fā)我再來看你。”
“嗯,弟弟期盼著你來。”
“我回去了,你不能再落淚了啊。”
“嗯,弟弟聽哥的。我送你下樓。”
“回去吧挺冷的。”
“好,哥,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