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入軍營，一生軍營魂。若有戰(zhàn)，召必回。”

“老連長，您嘟囔什么呢？八一了，又想你的兵了？”逸軒嘿嘿的笑了起來。

“小搗蛋，你也學會逗爺爺了？”

“嘿嘿嘿嘿。爺爺，我長大了就去當兵，把爺爺接到我部隊來，你就又回軍營了。”

“嗯好。軒兒，你長大了要去考軍校，當一名能文能武的兵，要像你外曾祖父那樣，做一名忠貞衛(wèi)國的將軍。”

“噢，孫兒明白了。”

“孩子，你也要告訴弟弟妹妹，不要忘記那些為保衛(wèi)祖國和人民而犧牲的英雄。”

“嗯，我會告訴他們的。爺爺放心，孫兒們永遠都忘不了。”

“好。軍人的信念和使命，咱們家又有傳承人了。”

“爺爺，給我講講你們去越南打仗的故事吧，那些犧牲的英雄是你的兵嗎？他們都葬在哪里呀？”

“軒兒拿筆和紙來，下面爺爺說的每一個字，你都要認真的聽，仔細的記錄下來，要永遠保存好它。”

“嗯好。爺爺您說。”

“一九八五年三月十四日的一個清晨，一聲軍號劃破黎明，隨之振蕩長空。我們67軍199師595團的官兵都穿著65式軍裝，背著65式背囊，步行到古瓷火車站。我們團為三營九連制加強團，有團機關、三個步兵營、一個炮兵營、特務連、通信連、防化班、運輸連等，加上偵察、工兵、衛(wèi)生和修理分隊，干部有262人，戰(zhàn)士2135人，都登上了開往祖國最南端的專列。20:30分汽笛長鳴，像一把鈍刀劃過胸口——那趟列車，把2397名官兵拉向老山，又把154個名字永遠留在了南疆的云霧里。”

“爺爺您身體不好不能激動，您慢慢說。”

老連長嘆了一口氣說：“建國、明友、新建、衛(wèi)東、子平、石柱、路猛、亮嶺、躍韓、柳龍……，還有排長司務長等，他們面對面坐在同一節(jié)車廂里，這節(jié)車廂里的一百多名官兵，都是我連隊的兄弟，衛(wèi)東那年才20歲，是連隊里最年輕的黨員。建國是他的班長，也他的入黨介紹人。列車啟動時他給建國說：“等打完仗回來，我請你和戰(zhàn)友們喝酒。”

“赫軍是連隊里最活潑的一個，那年他才21歲，最愛唱《十五的月亮》。他和建國衛(wèi)東陳明書強子平是一個班，他們班很團結。一次夜襲前，建國把寫給女友的信塞到衛(wèi)東手里，他對班里所有的戰(zhàn)士說：“我若回不來，你、你、你，你們替我念給她聽。”那一晚他們端掉了越軍的兩個火力點，可是赫軍永遠停在了半山坡上。戰(zhàn)友們流著淚說：“班長，咱們班少了一個給她念信的戰(zhàn)友了。”建國張開雙臂擁抱著他的戰(zhàn)友我的兵，蝸在毛耳洞里潸然淚下。”

老連長已泣不成聲了。

“爺爺您不要哭啊。”

連長擦一把眼淚說：“嗯好，爺爺不哭了，唉。老山的雨，一下就停不下來。79年我在老山戰(zhàn)場上，曾在水位肚臍以上的戰(zhàn)壕中，與越軍殊死搏斗了七天七夜。夜里，對面山頭曳光彈劃破黑暗，像極了一串串藍色風鈴，只是——只是風鈴過后，總有人再沒睜開眼睛。”連長的眼眶又濕潤了。

“爺爺不要難過，您也是大英雄。”

老連長點頭道：“建國衛(wèi)東子平和柳龍……在毛耳洞里把彈片排成“八一”兩個字，他們怕雨水打濕后生銹，就用雨布蓋在字上。他們也會找間隙寫遺書，會把犧牲的戰(zhàn)友安放在睡袋里，把寫有名字和部隊番號的白色膠布粘貼在睡袋上，整齊的安放在離雨水遠一點高一點的地方，再用雨布將他們裹的嚴嚴實實。那一刻，戰(zhàn)士們會突然明白什么叫“把青春壓進槍膛。”

“1985年7月19日上午，老山戰(zhàn)場211高地反擊戰(zhàn)斗激烈，我連戰(zhàn)士子平的右腿被炮彈炸掉。”

“同年7月19日，我連戰(zhàn)士陳明在攻打老山54號陣地時沖鋒在前，胸部中彈壯烈犧牲，被追記一等功，那年他才24歲。”

“同是7月19日，還是在54號這次的陣地爭奪戰(zhàn)中，時任我連排長的冒新身負重傷，他堅持讓衛(wèi)生員先搶救戰(zhàn)士，自己因失血過多，最終長眠于南疆，那年他才25歲。這一天，我失去了兩位兄弟。”

“同年的11月16日下午，老山左側4號陣地遭越軍猛烈襲擊，建國和戰(zhàn)友們隱蔽在一個狹小的石洞里，他聽到炮彈的飛行聲，就一把將戰(zhàn)友書強推進洞內，為保護戰(zhàn)友，建國用自己的身軀堵住洞口壯烈犧牲，那年他才23歲。軍黨委為建國追記一等功。陳明冒新是建國的發(fā)小，三個戰(zhàn)友永元的離開了四連。”

“爺爺，他們沒有離去，四連的戰(zhàn)友們和祖國人民，永遠都不會忘記他們。”

老連長擦一把眼淚說：“我孫兒說的很對。我們595團，被中央軍委授予‘雙大功團’稱號。我們連被授予‘攻堅英雄連’榮譽稱號。”

“爺爺，您把連隊帶成了‘攻堅英雄連’，我以您為榮，以您為榜樣向你學習，長大了，我一定要考上軍校，像爺爺一樣做一名優(yōu)秀軍官，為國防建設貢獻力量。”

“嗯好，軒兒，你讓爺爺感到欣慰。我四連的戰(zhàn)斗英雄建國陳明冒新，安葬在他們家鄉(xiāng)的烈士陵園，我們團的烈士，大多都安葬在麻栗坡烈士陵園，我的電腦里都有記錄，你一定要牢記在心啊。”

“嗯，孫兒會記一輩子。爸爸和二叔昨天還說，八一建軍節(jié)期間，替您去看望一下您的老戰(zhàn)友們，再替您去祭拜我國建爺爺和他的發(fā)小，也會去麻栗坡祭拜你的戰(zhàn)友你的兵。會把您對他們的思念一一都轉告給他們，把您常念叨的《祭精忠報國的英烈忠魂》背給他們聽。”

“軒兒，你都就背過了？”

“嗯，背過了。”

“好，你先背給爺爺聽聽。”

“嗯。老山埋骨處，松色冷于戈。殘日收烽火，寒鴉帶血過。十年春草沒，一笛戍煙多。酻酒風沙底，鄉(xiāng)音喚奈何。”

“軒兒真聰明，記得很清楚，我放心了。我也該完成我的使命去了。”

“爺爺，您要完成什么使命啊？孫兒還要聽您講你連官兵的戰(zhàn)斗經(jīng)歷和故事呢，爺爺。”

“孫兒記住，他們是1985年，和全團官兵一起去往南疆的，他們大都才二十歲左右……”

“嗯，孫兒記住了。”

“好。爺爺該走了。”

“爺爺您要去哪里？”

老連長流著眼淚說：“八一了，我要去看看我的戰(zhàn)友我的兵。”

“爺爺您不要哭啊，孫兒看到您流淚我很心疼呀。”

“軒兒乖，你在家好好讀書，爺爺去了。”

“爺爺您不要走，爺爺，奶奶爸爸二叔和我們都很想您呀。”

爺爺大聲念著：“昨夜夢回軍號動，槍未冷，淚千行。舊沙場，草猶香，殘壕斷壁，亦記我同裳。十年生死各參商，鬢成霜，濁酒一瓢，舉盞向南方。欲問忠魂歸也未？山月白，照南疆。戰(zhàn)友們，我來看你們了。”

“爺爺，您不要走啊爺爺，我想您呀……”

睡在逸軒隔壁的云舒聽到哭喊聲，邊叫逸軒邊扶著墻壁走到他床邊，輕輕拍著他喊：“逸軒，逸軒……，你怎么了？嗯？逸軒，你醒醒……”

逸軒滿眼淚痕的哭著喊：“奶奶……，我爺爺走了，他說要去完成他的使命去了。”逸軒嗚嗚的大哭起來。

云舒含著眼淚安慰著逸軒說：“軒兒是夢見爺爺了，看你哭的滿頭大汗的，不哭了哈。”

“奶奶，我不想讓爺爺走，我要去看爺爺。”

“好，天亮了奶奶就帶你去看爺爺，現(xiàn)在才三點多天還黑著呢，來你喝點水，奶奶給你擦擦汗，明早咱就去看爺爺哈。”

逸軒抽泣著點頭答應：“嗯。”

“我孫兒乖，奶奶看著你，瞇起眼睛睡吧。”

逸軒眼角上掛著淚珠兒依偎著云舒睡著了，云舒緩緩地走到香案房內，眠淚橫流的抱起夫君的像片嗚咽的說：“兵哥哥，你回來了為什么不叫醒小妹呀？小妹很想看看你啊哥哥……”

云舒哭的不能言喻，她涕淚交加地趴在桌子上哭喊著：“哥哥呀，你在世的時候，每年的八一建軍節(jié)，你都會和前線回來戰(zhàn)友們相聚，一同去山東江蘇和麻栗坡烈士陵園拜祭犧牲的兄弟們，幾十年如一日，風雨無阻從沒落下過一次。馬上又到建軍節(jié)了，你還是掛念著他們，還是和赴越參戰(zhàn)前一樣的放心不下他們。哥哥，你該歇歇了，讓小妹和孩子們接過重任吧。你放心，我和兒孫們，還有小高岳西他們會按照你的囑托，每年的清明節(jié)，八一建軍節(jié)，我們帶上他們愛吃的糖果和零食，給想復課考軍校的戰(zhàn)士們，帶上高中的全套課本和試卷去拜祭他們，我會在他們墓碑前，給他們認真上好每一節(jié)課，等他們見到你的時候，你一定會驚訝的說：“你們這幫臭小子，竟然真的都考上軍校了。你們的堅持不懈，把你們沒能走進大學的缺憾給彌補回來了。我很高興，你們又成了我的學生，咱們一起努力，一起加油。”

他們會嘿嘿嘿地回答：“是，我們都聽連長的。”

“哥哥，明天我和孩子們去看你，你千萬不要出遠門呀，你等著我啊。”

云舒提筆寫下：“夜戍星河冷戍樓，殘碑苔澀帶春愁。十年血化山前草，風過猶聞戰(zhàn)骨幽。哥哥，你也是一位赴越參戰(zhàn)的老兵啊。”

云舒哭的眼睜模糊，拿筆的手哆哆嗦嗦沒了力氣，她癱坐在連長書桌前的椅子上，老淚縱橫哭的稀里嘩啦一塌糊涂。

“媽，您又想我爸爸了？明早咱就去看他哈。媽，您不能再哭了，您的身體受不了的。媽，夜深了，您喝點水洗洗臉，我扶您回房休息哈。”

云舒聽到兒子的聲音，抬頭看到兒子也是淚流滿面，她心疼兒子，不忍心看著他流淚，就答應道：“兒子，媽不哭了，我這就回房休息，一會兒天就亮了，你也回去瞇一會兒吧。”

“嗯。我先扶你回房。”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