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衍開學前來家里和我們道別，他跟著父母奶奶回城上學了，歪瓜裂棗依依不舍的告別了他們的老大。

我習慣了這里干冷的天氣，吹在臉上寒冷刺骨的風慢慢的變暖，每天歪瓜裂棗會在小院兒里等我幫我背書包。

上次去醫院復查，醫生說我可能不再適合上體育課，也不適合再拿重物了。

也不知道是周少衍交代了，還是他們三個自發的，隱隱約約有認我做老大的苗頭。我握了握我的拳頭，好像也不太適合當老大了。

姜北溟耳朵上的凍瘡逐漸從潰爛慢慢轉向紅腫，也不像以前一樣到處瞎玩兒，家里的家務基本上都被他承包了。

姜北溟似乎再也不是之前那個厭學的小孩兒了，每天寫完了作業，還會復習功課，字也寫的整齊了。

吳麗麗放學了還是會跟著我寫完作業再回家。

老太偶爾會去縣里聽戲，跟著村里有三輪車的老頭一起去再一起回來。

姜北溟語出驚人：“奶奶你是不是準備跟村口有三輪車的張大爺黃昏戀了？”

老太拿起筷子做勢要打。

我笑著說：“我好像也聽到了，村里幾個嬸子說你和張大爺走得近。”

老太哼了聲：“都是些愛嚼舌根的婆子，我才看不上張老頭兒呢，他年輕的時候可花了。我要真改嫁，我還不如改嫁隔壁鄰居王大爺呢。”

突然想到隔壁老王，哈哈。

這老太還挺有意思。

老太看到歪瓜裂棗站在院子里會覺得辣眼睛，但偶爾送個煮雞蛋烤紅薯烤土豆之類的給他們吃。

齙牙叫李學海，竹竿叫孫明軍，豆豆臉叫朱興安，他們三是表兄弟。

老太會狐疑的盯著我看：“可千萬不要找長得丑的對象，到時候生個娃娃也丑的很?！?/p>

我一臉問號，我還沒成年呢，咋了就要找對象，再說了，我可是外貌協會會長。

突然說找對象，我咋又想到瑞希了呢？原來他就是我的理想型啊。哼，瑞希也超愛我的。

我就記得每天天一亮就吃早飯，嘩啦啦的翻書，寫不完的卷子，永遠都會有粗心大意寫錯的題目。

李老頭永遠激情四射講不完的數學題，拖不完的堂。偶爾男同學舉手說尿急，李老頭讓他憋著，男同學說憋不住要尿褲子，哄堂大笑，李老頭會拿粉筆砸男生的頭，然后氣鼓鼓的抱著書端著茶杯走了。

體育課逐漸消失，永遠請假生病的體育老師，每天嘻嘻哈哈的帶學生跑操。

李老頭每周都在和王老師周老師馮老師搶課。

李老頭的口頭禪：“你不要以為你年紀小就可以不講理！”

“李老師，我尊重你，不代表你可以一直多搶一節課。”這是英語老師周老師氣得不行的時候說的。

王老師老神在在：“啊，沒事兒，我是班主任，班會的時候，我可以給你們講講語文?！?/p>

吳麗麗的成績還是那么半死不活，偶爾能看著她紅著眼睛在改錯題。

后來她還是沒忍住哭了：“我奶說要是沒考上大學就讓我早點嫁人?！?/p>

別的同學聽到了：“你要是沒考上大學，你就出去打工唄，干嘛要嫁人？”

“那讓你爸媽跟你叔叔家分家吧，這樣你奶奶就沒辦法管你了?！眳躯慃惸棠唐男∈寮?，每天不是在家里指桑罵槐就是摔摔打打，所以她每天會跟著我在姜家寫完了作業才回去。

吳麗麗捂著臉：“可是我怕我奶奶要跟著我們家。”

現在想想我們家老太還是挺好的，不怎么偏心，也只生了一個小孩兒。

姜北溟放學早會來接我回家，歪瓜裂棗三人經常完不成隨堂作業被老師留下來，姜北溟會站在學校門口等我幫我拎書包。

我感覺他好像又長高了，之前只到我肩膀，現在已經到我下巴了。

姜家人都個子高，姜來來比班上所有女生都高，一半兒的男生都沒有姜來來個子高。

姜北溟走出去都不像個小學生，如果說以前的姜北溟是個邋遢的小屁孩，現在的姜北溟就是個酷小孩，不要太有個性了。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被拐子綁架有了心理陰影，現在可沉默寡言了，好像一下子就長大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了。

穿著黑色短袖的姜北溟，剪著寸頭，五官越發明顯，雖然稚嫩但是很秀氣。

偶爾都能看到初中女生和他搭訕。

姜北溟就會板著一張臉說：“我是小學生。”

女生就會發出一個“?。俊比缓笫碾x開。

他最近每天都能吃五碗飯，按這種趨勢不是照豬養，就是要超過一米八的身高了。

能想象嗎？一個身高一米八的小學生。

走在大街上人家都以為他是我哥。這是姜北溟自己幻想的。

我無情的嘲笑他，一個臉很稚嫩的小哥哥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北溟總會面無表情，我都會給他配一個內心os，女人你不懂，哈哈哈。

老太身體愈發地不好了，上周周末剛去診所打針。

放學了我們去藥店取了降壓藥。

姜北溟突然說：“我好怕奶奶離開我?！?/p>

“可是我們每個人都會走的。”

姜北溟突然哭了，那鼻涕眼淚齊刷刷的流。

“姐，你能不能別死？我不想你爸爸媽媽奶奶有人離開我，我希望我們一家人永遠在一起?！?/p>

我伸頭，他低下頭。

我敲了敲他的頭：“說點兒吉利的吧，弟?！?/p>

他緊緊的牽著我的手。

這么大一個人了，還在大街上哭，丟不丟人？

我說：“你看媽媽她也有她的爸爸媽媽弟弟妹妹，外公外婆生病了離開了媽媽和舅舅小姨，媽媽帶著舅舅小姨長大了各自成了家，我們以后都會有各自的對象小孩兒，組成一個新的家?！?/p>

男孩悶悶的說：“可是我不想長大，也不想結婚?！?/p>

你小子我可給你記住了，你以后要是結婚了，我就把這句話告訴你媳婦。

可是我們每個人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來到這個世界上，也會孤零零的離開的，人本來就是孤獨的。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永遠陪著我們，等你長大了你就明白了。

老太吃了降壓藥又看了會電視。

姜北溟的數學進步了，能考八十分了。

還拿了一張進步獎的獎狀暗戳戳的給我看，我讓他貼墻上了。

老太看到了逢人就夸，以證明她的孫子智商正常。之前每年過年的時候看她兒子輔導孫子作業，她兒子都罵她孫子是不是智障弱智笨蛋，她都心驚膽戰的向老天爺祈求她的孫子腦子正常。

現在看來她孫子腦子是正常的，她大孫女說的沒錯，她孫子就是開竅晚。

希望菩薩老天爺保佑孫子跟大孫女一樣聰明。不一樣聰明也沒關系，希望變得更聰明一點。一定要保佑兒子兒媳婦孫子孫女健健康康都平平安安。

我看著老太又雙手合十對著天念念叨叨的。

姜北溟看到了也會加入這種祈求老天爺的行為。

他倆挺好玩的，我偶爾也會加入。

求求老天爺讓我回到30年以后吧，我真的不想在這里過這個苦日子了。

實在不行要不然馬上讓我考上名牌大學吧，我去掙大錢，給老奶姜北溟姜大宇龍小敏買一棟別墅，像宋菀菀家那種，再請兩保姆。

看看別的人穿越到幾十年前做生意，這個那個的大展身手，改變全家人的命運，而我就是一條咸魚。

還是一條在大潤發倉庫里被冷凍了20年的冷凍咸魚，就是我無情的刷題機器。

我放下筆，揉了揉眼睛。

老太喊我：“姜來來過來看會電視?！?/p>

我坐在小板凳上，挨著老太的椅子。

電視機里：“您還記得那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嗎？”

老太眼眶濕了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

姜北溟故意搞怪：“不記得了，夏雨荷是哪位？”

老太氣的拿癢癢撓敲他。

這部火遍大江南北的電視劇席卷了整個花國。

甚至走哪都能聽到，“我向你飛雨溫柔的墜，像你的擁抱把我包圍，我向你飛多遠都不累?！?/p>

李叔的小賣部一天到晚都在放這部電視劇的碟片，好幾個小孩一放學就去看。

歪瓜裂棗早上送我上學還會哼歌，沒想到他們三個大男人還喜歡看。姜北溟是沒啥興趣，他更喜歡看那個有僵尸的電視劇，但是老太害怕不讓他在家里看，只能去李叔的小賣部看，小賣部一會兒放《還珠格格》，一會兒放《我和僵尸有個約會》，去的小孩兒不要太多了。

導致后來我都不自覺在家里唱，“當山峰沒有棱角的時候，當河水不在流，當時間停住日夜不分，當天地萬物化為烏有……”

老太都會唱，“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繞天涯……”

每天按時追劇的老太，姜北溟寫課外作業時不時都能瞟到一眼。

姜北溟小學文藝匯演他們班要唱《有一個姑娘》，他都要崩潰了，但是他們班女同學非得要唱這首歌，他們班男生抗議都沒用，因為男生都要伴舞。

放暑假了，姜北溟一改以往拖拖拉拉的本性，奮筆疾書了一周把所有暑假作業都寫完了，每天抽空去小賣部看《尋秦記》，他做了早飯之后可以去看一下，做了午飯之后又可以去看一下，晚上我和老太會熱剩菜或者加一個菜，他可以吃了晚飯去。

我陪老太在家看《貧窮貴公子》，偶爾也去小賣部看《尋秦記》。

這個時候大多數的男孩兒心里都有一個疑問，到底是選烏廷芳還是琴清？怎樣才能成為項少龍這樣的俠客。

姜北溟有個很超前的想法：“他都有女朋友了，怎么能因為琴清長得像女朋友就選琴清，這對琴清不公平。我覺得項少龍喜歡的人其實是烏廷芳。其實我覺得項少龍他應該穿越回去跟他的女朋友重新在一起才對?！?/p>

果然不愧是我調教過的，做男人當然不能三心二意朝三暮四。穿越回去，哪有那么容易啊，就像我回到了30年前，我都不知道咋辦，我又不敢隨便死，我怕在這個世界里死亡了我會真正的消失。

《水滸傳》《雍正王朝》也是大熱劇，但老太更愛看偶像劇《貧窮貴公子》每天必追，追完了在看其他的。

“大河向東流啊，天上的星星參北斗哇……風風火火闖九州！”老太覺少每天一大早就打開電視。

和個鬧鐘一樣的，我伸了一個懶腰，關了電風扇。

周少衍家送的空調裝在了堂屋，其他的幾個房間里都放了一個風扇。

天氣要實在是熱，大家就都睡在堂屋里省電，不過空調很耗電，很少開空調的。

周少衍媽媽每個月都會讓人送肉菜水果蛋奶，家里冰箱塞的滿滿當當的菜。衣服也寄了挺多的，每個月我們三都有套新衣服，老太偶爾穿新衣服出去溜達，就會有村里人夸衣服好看，姜北溟長的快，每個月都要和周少衍媽媽說新尺碼。

周少衍回去后去了一所特別嚴格的公立學校，重新上高三，學校只看成績，沒成績的人在這個學校地位是很低的，同學之間競爭很強。他之前給我打過一個電話，非常的哀怨，說他已經沒朋友了，因為成績不好，大家都不愛跟他玩兒。

阿門，祝福你，崽，該接受學習的毒打了。

“你就努力一年唄?！蹦憧此嗪冒「欢?，出生家里就有錢。

他說：“可是我都看不懂啊?！?/p>

我建議：“那你找家教老師補課啊，你不是家里有錢嗎？多請幾個老師?！?/p>

他哀怨的嚎了聲：“那我補課吧?！?/p>

后來又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初中的課程都要補，他爸氣瘋了，拿了個雞毛撣子把他瘋狂的抽了一頓。他奶奶都不護著他了，他奶奶說他欠打。他媽完全不把他當兒子了，一心等著姜來來考上大學。

我無情的嘲笑了他。

姜大宇和龍小敏還是很忙，今年多招了幾個小工，做的活更多了，上半年耽誤了很多時間，得多干的活。但是每個月也會打兩個電話回來。

早上老太喝了一碗青菜肉沫粥，就一直躺在躺椅上看電視。

都放了半天廣告了，都沒有調臺，我覺得有點奇怪。

我喊了一聲：“奶奶？”

老太走了。

記得早上她邊吃早飯還跟我邊絮叨。

“姜萊萊的萊是蓬萊的萊，登記戶口的人他不知道蓬萊的萊怎么寫，我也不知道蓬萊的萊怎么寫，他就隨便寫了一個來去的來。”

我還挺不走心的說：“蓬萊的來就是來去的來上面加一個草字頭?！?/p>

老太嘟囔：“我沒讀過書，我不知道。姜萊萊，高中畢業了就把名字改了吧，你是蓬萊的萊?！?/p>

我說：“好，姜萊萊，蓬萊的萊。”

電視里還在放，她安靜地像睡著了一樣。

老人眼角流下一滴眼淚。

我很害怕姜北溟看到了會怎么樣，我真的很害怕，手足無措的僵住了。

男孩端著碗從廚房走出來喊：“奶奶你要吃的紅糖雞蛋我煮好啦！奶奶快來吃！”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輕聲說：“奶奶走了?！?/p>

碗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