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先生感冒了,粉色的鼻子變得紅紅的,不停地流鼻涕。過去兔子先生很少感冒,它從小就是只健壯的兔子----實際上,老弱病殘的兔子在草原上很容易被豺狼捕去吃掉----但現在,在搬到森林里來的第一個秋天正式到來時,兔子先生病了。
幸好這里沒有猛獸……兔子先生斜靠在躺椅上,椅背里已經鋪上了薄毯子,椅子邊放著垃圾桶,里面已經滿裝著他擦鼻子扔下的紙。
倉庫里胡蘿卜充足,他也有了雖不算相依為命但也住在一起彼此依靠作伴的朋友。不久前他還在感嘆著森林里夏末秋初的涼風美好,可為什么……但難道是病中多思?……他反而病了呢?為什么在這樣應該幸福完美的生活里兔子先生仿佛若有所失?
田鼠出門去了。他已經盡力照顧兔子,這一點兔子先生自己也知道。但畢竟,他是田鼠,夜行習性的動物白天總不大有精力,這只還總是糊里糊涂的。田鼠過去一直住在這森林里,在這里的地面下的樹根和泥土間,他的生活原本游刃有余。兔子來之前,他已經有許多嚙齒類和非嚙齒類的朋友了。而兔子,現在在這里只有一只田鼠算是最親。
看著屋外的樹葉一片片凋零,兔子想念著朋友們。朋友眾多的時候,他并沒有如此思念。野鴨和燕子已經前往南方,不到春天不會回來;蛤蟆先生已經把身體埋進冰涼但不至于結凍的淤泥;連曾經住在他菜園與他萍水相逢也能倒也親切愿意與他說話的瓢蟲都已經不知到哪兒去躲避寒冷了……
在他原來住的草原,雖然也有秋天,雖然冬天也會下雪,但遠沒有這么冷。在那里,夏天的尾巴不斷延續,秋天好像是來了,但天依然是暖的。到了草原的秋夜,溫度終于涼下來,正可以睡個好覺。兔子們的毛也會變厚變長,但遠不如這里的田鼠和松鼠所換的長厚毛。那里的冬天,短暫而無害,反而能給草地保暖、能給來年的草種提供雪水;那里并不是每年冬天都下雪,下雪時就成為溫暖的一年結束前的一點驚喜:剛剛可以沒過兔子腳面的積雪不影響跑跳,又讓他們可以感覺到雪中的樂趣。在那樣的秋夜或冬夜,一家子草原兔會擠在一起,在枯黃保暖的草地的保護下不深不淺的窩里,彼此溫暖、睡個好覺。
不能回去。所以他想念。想念那些為菜地家園忙碌或者被各式朋友環繞的日子,在那樣的日子里,他顧不上想念。
腦袋漲漲的、耳朵里嗡嗡的、原本粉嫩覆蓋著柔軟絨毛的鼻子表面已經因為擦了太多次變得粗糙、而且還堵得難以呼吸。兔子先生就這樣,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模糊中,他好像看見自己。原本白色的他變成了灰黑色,就像這森林的土地。他看見自己就像照鏡子,只不過鏡中已不是原來的自己。他看著自己的眼,紅紅的眼睛那么晶瑩,好像充滿紅色的淚水,要流到自己嘴邊……
“喝點水嗎?”兔子在溫柔的聲音和嘴邊清涼的觸感中醒來,看見的不是自己,是田鼠和松鼠黑亮的小眼睛。
“烏龜說,你要多喝水。”烏龜是這一片最年長而又經驗豐富的,田鼠很信任從他那兒來的建議。但他應該也要冬眠了,田鼠找到他一定不容易。
“入秋我就開始織這個了,正好這時候給你。”松鼠一邊說著,一邊給兔子圍上圍巾。圍巾跟已經蓋在兔子身上的毯子是同一色系,白色、棕色和褐色混在一起,是他們三個這大半年換下的毛。
“還是松鼠心細,早想到你新搬來會不適應。”田鼠這么說著,語氣中好像還帶著一點歉意。
“沒事,我好多了。”兔子說著,擠出一點微笑,其中的感謝是發自內心的,只是太沒有力氣。
“你回去吧,這里有我呢,住得近。你路遠,還得查看過冬的糧食。”田鼠輕聲催促。
“是啊,謝謝你的圍巾和毯子,有這個,再冷也不怕了。回去吧~”
兔子的話終于說服松鼠,讓她一邊回頭一邊出門而去。
“我去煮胡蘿卜。你再睡一覺。烏龜說睡暖和、起來再吃點熱的東西,就會好了。”田鼠給空水杯加滿水,連水壺一起放在兔子手邊,又拿出一個鈴鐺、一個拐杖,說:“如果要找我,就用這兩個,在地上能聽見、在地下室能感覺到震動,總能感知到的。”說著又不好意思地笑了,還忍不住撓撓小耳朵下面的大頭。
“謝謝,會好的。”兔子看著這個自己知道有點遲鈍的朋友,會心地笑了。這一次笑,輕松許多,好像病重的難受已經減輕了很多。
就這樣,在燉蘿卜的濃香中,兔子又一次迷迷糊糊步入夢鄉。這一次,應該會是個溫暖的夢,因為身上的溫暖,就像朋友們依偎在自己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