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個好人!
所以你沒有在他的十字架附近停留,看到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挑了一個差不多的時機,麻利地溜掉了。
沒錯,這就是你的第二個想法:
——你要離開他。
原因很簡單。
從軀體的材質和心性來看,你都是泯然眾人的、普普通通的火柴人。
你甚至比其他的火柴人更加卑劣。
泯然眾人沒有問題,心性卑劣也沒有問題。
所以,有問題的是他吧?
簡直像是強行將角落里的蟲子放在日光之下。
初期,你覺得陽光十分溫暖明亮,他陪伴著你,溫暖著你,照亮著你的前路。
總之,有了這么厲害的他,后面的一切險阻都只讓人期待,而不讓人困擾。
可是待到后來,你發現這照亮眾人的太陽十分沉默。
他十分溫暖,卻溫暖著路上遇到的每一個人。
只要有需要,他一點兒也不吝嗇自己的力量。
路上隨意遇到的任何一個火柴人,都可以對他提出請求。
而這個請求只要在他的能力范圍內——你至今沒見過他能力范圍的邊界——他都會欣然應許。
這其實是個好事兒。
如果他不是這種性格,又怎么會在斷崖上奉獻出自己的十字架,救助被困在斷崖那一頭的你?
也正因為他是這種性格,所以才會在你的貿然行動之后,輕易地原諒你,和你一起上路。
但再好的事情也有困擾的一面。
就像他每一次善意的停留……
——這不是太耽誤時間了嗎?
多虧了你主動守護著他,將他從其他火柴人無理的要求中拔了出來:
每一次,他都會看著你,反復強調:
“他需要。”
你不為所動地看著他,堅定地回答:
“我也是。”
他看著你緊緊抓住他的木頭手,十分困惑,試探地問你:
“你需要?”
你堅定地傳達著自己的意志:
“快走!”
他更加困惑:
“不急吧?”
那位求助的火柴人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看著你們。
特別是看著你,那個目光,傳達過來的那種情緒……
——你誰啊?
——和你有什么關系?
——多管閑事!
你十分厭惡這些貿然求助的火柴人!
你會繼續態度堅決地要求:
“急!走!”
“可是……”
這種沒頭沒腦的對話已經沒必要再繼續進行下去了。
你會拉著他的手,不理會地往前走。
“……”
他的力氣比你大得多,只要他不愿意,你當然拉不動他。
可是他總會愿意的。
畢竟,再不行動,你連接胳膊和手腕的關節都要被撕扯得脫落了。
他十分心軟。
至少,比你心軟。
所以,他只能抱歉地扔下那些無理求助的人,跟上你的步伐。
上路以來,他依舊是那個乖巧的他,脾氣不好的你卻感到了厭倦。
你不和他說話,他就埋頭趕路,一言不發。
一天下來,你回頭,他就對著你歪歪腦袋,頭上的文字泡閃閃發光,寫著:
“累了?”
“……”
你一次又一次回頭,一次又一次遠望,更加感到疲憊。
是的,你會累。
可他從來不會累。
他溫暖著所有接觸過的火柴人,包括你。
包括你?
太礙眼了!
猶如陽光般溫暖善良的他……
愈加明亮的他,襯得你猶如四肢孱弱的羔羊,只能走向注定灰暗的未來……
你是個卑劣的人。
你早就接受了自己性格里的灰色調。
所以你決定離開散發著圣光的他。
畢竟,你們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道路上的險阻了;
最大的困難,是路上總會遇到需要幫助的火柴人,他總會停下腳步,不厭其煩;
腳下的這條路,如此漫長;
好像永遠走不到盡頭;
明明身邊有一個人陪伴,可是你卻愈發孤獨。
前進的路上,如果他在先,只要你停住腳步,他就會一無所覺,漸漸走遠。
——也不一定。
按照這個大好人的性格,等他察覺到你掉隊,說不定會巴巴地折返回來,找回你。
啊,他肯定會這樣!
所以你欺騙了他。
在欺騙中,你找到了機會,然后頭也不回地離開。
注定是孤獨的路途。
一個人走又有什么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