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提案合情合理。
皮格馬利翁沉默許久,沒有出言反對。
而你們現在決定的前提,是當初被你們一分為二的十字架,真的可以再次合二為一。
于是你們又順著樓梯向上走,朝著接引臺走去。
上行的路挺長,比你走下來要漫長得多。
可是你們靜默地走在上行的道路上,連空氣都沉重的安靜下來。
沉淀在軀殼里的你,忍不住怯懦地祈禱:
再慢一點……
再長一點……
最好永遠走不到盡頭!
漂浮在空中的你態度輕浮地嗤笑:
真是膽小鬼!
還不等你反駁,那家伙又大大咧咧地自嘲道:
當然了,我也是。
他著迷地打量著你身邊的皮格馬利翁。
依偎著靠在他身邊,親昵地攬著對方的肩膀,不愿意放手。
走著走著,利翁又落后你兩步,走在了你的身后。
“噠噠。”
“噠噠。”
你們之間,只剩下規律的腳步聲回蕩。
接引石臺上,負責接引的依舊是當初的戈恩先生。
他站在明亮的太陽底下,正在閉眼假寐。
聽到有人上來的動靜,他睜開眼睛,平靜地看著你們。
你心里松了一口氣的是,這次他的手沒有直接放在腰間的寶劍上。
循著潛意識里對于“友好相處”的印象,你讓更強壯些的皮格馬利翁站在了石臺之外,瘦弱些的自己坦然展露兩只什么都沒拿的白凈的手,慢慢靠近。
戈恩再沒有滿是熱情地上來迎接你們,但是好歹也沒有拒絕你們的靠近。
只是,他釘在你身上的視線里,依舊有散不去的懷疑與排斥。
你站在他三丈開外,停下了腳步。
“我無法接引你們。”
他冷冷對你們說道。
你臉上帶著友好的微笑,雙眼清亮,和領口的紅寶石相得益彰,瞳孔里倒映著陽光的光彩,像是一泓淺淺的小水洼,一眼可以看到里頭的哀求和不安——這是一雙任何人都無法繼續鐵石心腸下去、難以拒絕的眼睛:
“是的,我知道……”
你雙手不自覺握成拳頭,緊張的、磕磕巴巴地訴說著自己的請求:
“我們這次前來,是想要找您幫忙解決問題的……”
于是你維持著不安的面孔,將自己和皮格馬利翁的過去,通過藝術化的加工,簡單地進行了陳述。
你說:
你們二人在沼澤地相遇,你的十字架在沼澤中央逐漸沉沒,是路過的皮格馬利翁救了你一命,也是他,在墳地里,將自己的十字架分給了你一半,因此你們后面相互扶持,你也被帶著一路走了過來。
戈恩依舊用懷疑的視線打量著你。
你絲毫不慌張,只是伸出自己缺了一根小手指的右手:
“我吃掉的不是自己的十字架,才會少長了一個手指頭……”
你言之鑿鑿,臉上絲毫看不出破綻:
“我感謝他的幫助,卻從沒想過要連累他,不能在這條道路上順利走下去;我不知道是否會有這樣的解決辦法——我希望能將自己分來的那一半,完好的還給他……”
戈恩或許還是沒有相信你。
黃泉底的人,對于外人的戒心,幾乎要烙印在潛意識的深處。
但他的目光里終究還是多了點兒善意。
畢竟,按照你的描述,你不是個壞人。
被你連累的皮格馬利翁,更是天大的好人。
戈恩沉默地看了你一會兒。
你那根自曝其短的缺損的右手,在他那里,或許什么都不是。
但好歹算是一個證據。
他看看你身后的皮格馬利翁。
皮相惑人,利翁什么也沒做,可那張皮相就讓人不不愿意拒絕。
之前還態度堅決的戈恩先生,最后弟弟嘆了口氣,還是開口指點:
“偶爾會有這種情況。”
你心里一跳。
不知道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這本該是你期望的回答。
擁有過先例,拿出解決方法的概率也就越大。
只要有解決方法,你的目的就可以達成。
這本該是你期望的答案。
實際上,你的心,靜靜沉沒下去。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戈恩伸出手,指了指腳下,為你點明彌補的辦法:
“這里是接引臺,你腳下的石塊兒里封印著整個黃泉底的生之余火。
生命是這世上最偉大的存在,只要它認可你,你什么都能做到。”
你聽完這玄而又玄的方法,腦子一懵,依舊不清不楚,不由得著急地上前一步:
“可你不是說,生之余火只回應完整的人,而我們……”
你殘缺的手掌放在胸口。
這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從黃泉的角度來看,你內在的殘缺,比這顯露在外的一部分要多得多。
你的冒進導致戈恩審視的目光又凌厲起來,嚇得你及時止步。
他眼睛里的善意消失殆盡,里頭的懷疑又占了上風:
“生之余火只能點燃完整的人,卻會回應所有高尚的人;
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說,心有虧欠,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保證他順利走下去,接引臺不會拒絕你。”
戈恩這樣說的時候,神情冷淡。
你看出來,他其實并沒有信任你。
黃泉底的人,他們的信任只會無條件給予被生之余火認可的人。
你的故事編織得再完美,終究也只是個故事罷了。
被黃泉規則認可的人,自然就成了規則的擁躉,從此只對同樣歷經考驗的伙伴展露真心。
在這個角度來看,你終究是個外人。
即便是個可愛些的外人。
也是個外人。
戈恩對你進行指點的時候,或許是一時的心軟。
他未必不愿意相信你,可規則就是規則。
黃泉的規則不會被你的“可愛”撼動,他說出了解法,也沒真的期盼過,你的愿望可以得到接引臺中生之余火的回應。
當然,這些都和他無關了。
無論你是高尚的、還是軟弱的人,只要不是黃泉底的人,在他看來,都不過是一位陌生人。
只是和他短暫溝通過兩次,你從這位接引人身上,大致摸清了黃泉底的習氣。
不得不說,你其實挺喜歡這種風格的。
“好的,我會進行嘗試。”
你感謝了他的指點,維持住自己知禮的性格演繹,然后轉身退去。
接引臺里的生之余火會回應你嗎?
當你知道了彌補的辦法之后,你心里莫名的,生出了一股覺悟。
你走到皮格馬利翁面前。
他用一種悲傷的眼神瞧著你,破天荒的,那目光躲躲閃閃,似乎不大想和你對上。
你就伸出了兩只手,一左一右摸上他的臉蛋,牢牢固定住他的腦袋和視線,直直地看向他。
迫不得已的,他還是對上了你的視線。
你第一次看到他眼睛里出現這種神色。
不再是無云天空一樣寬闊的平靜與遼遠,而是激蕩的,甚至帶了些軟弱,簡直像是在無聲地哀求你一般。
他緊緊抿著嘴唇,不言不語,可一雙眼睛就透露了一切。
“……”
“……”
啊,他就是在用目光哀求你!
你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有點想笑。
你也沒想過控制自己的表情,于是真的嘴角上揚,笑了出來。
“你就這么相信,接引臺會回應我?”
你笑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