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們依偎著互訴愛語之后,真實的世界里,時間依舊不急不緩的前進著。
衣裳上還沾著血跡的皮格馬利翁,像是第一次做出不凡偉業的孩童一樣,向你匯報他之前行動的所得。
“……只要念誦這段咒語,被點燃生之余火的新生命,就會被接引臺送入黃泉之底。”
相比之前進行儀式還要翻看小冊子的戈恩先生,皮格馬利翁的腦子明顯好用很多,說起接引流程頭頭是道,簡直比之前來接引你們的戈恩更加專業。
困擾你的,只剩下唯一的問題:
“戈恩不回去,我們會不會被人懷疑盤問?”
奪取值班接引人的生命之源,讓不夠格的火柴人獲得進入黃泉底的資格……
你們這種做法,即便在兵荒馬亂的凡世之中,應該也算得上是犯罪。
怎么想都不在黃泉底的許可案中。
按照戈恩透露出的黃泉底的底色,你們并不是那座好人之城所歡迎的同族。
可是……值班的戈恩不按時回歸,這是無法避免的困惑局面,那么,你們應該如何把這件事情糊弄過去?
二人小團隊中,詭計多端的你,向來是決策的主力。
可即便是你,在對黃泉底只了解一點點皮毛的情況下,也有些無計可施。
好不容易獲得了“活著”權力的你,絕對不會輕易放手。
復生過來的你,體力相比半個十字架做基的之前,更加虛弱,你靠在皮格馬利翁身上,摸著下巴,仔細思索著解決方法。
身旁的皮格馬利翁一直垂著眼睛看著你。
他瞳孔深處的囚牢又建成了。
不過,里頭唯一的那位囚犯十分老實,甚至求之不得。
你察覺到他專注的視線,卻已經習以為常。
就像之前你們行走的日日夜夜,你總是先他半步,他在身后,也總是默默注視著你。
雖說現在的視線比起過去,似乎被烈焰燎過,顯得灼熱些,但習慣成自然,你安之若素,并不覺得有出格。
——我愛你!
既然他都這么說了,那么作為被愛的一方,你自然也要心胸寬大些,容許他些許的冒犯。
你心里不無自得地這么寬恕著他的罪過。
心里像是有貓爪子在輕輕地撓動,你和他交扣的手指頭微微顫動,十分不老實。
人逢喜事精神爽,即使你右手莫名少掉的小拇指依舊缺失,你也不再自怨自艾,反倒是有了另一種看法:
——既然都這么完美了,那么,無傷大雅的一點小小缺憾,又有什么不能容忍的?
不過是為了讓你的生活多一點點的平衡而已。
毫無疑問,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因此,甚至都快活散漫得有些不像你了。
一直注視著你的皮格馬利翁,似乎察覺了你此時的困擾,只是略微思考,就提出了解決的方案:
“泰亞,如果你是擔心戈恩的失蹤……有人問起來,我們如實告知就可以了。”
“……?”
如實告知?
說是他殺了人,奪來了戈恩的十字架,讓沒有被黃泉認可的你避開接引臺的規則,進入黃泉底?
如實告知?
你眨眨眼,不解地抬起腦袋,預備笑話他真是個找死的笨蛋,結果一抬起眼睛,正正好就對上他坦然的目光。
他還是那幅英俊面貌,面皮上的鮮血都被你清理干凈,就更顯溫和寧靜、閃閃發光。
他不假思索的,對著你開口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戈恩先生和我說過,他是從黃泉底之外的戰場上被召回,他的友人和妻子,都在戰場上失去了性命——深淵和黃泉底的戰斗,給他的精神留下了深刻的傷痕,為了讓他有時間調節自己,黃泉底才將他安排來這里,接觸新鮮血液,接觸新生命的喚醒……”
皮格馬利翁對著你娓娓道來。
他還沒有說到整個事情的重點。
但都說過了,你的腦子,對于那些負面的、陰暗的計劃和籌謀,總是有非同尋常的敏感性。
利翁話語里透露出來的信息,加上現在“戈恩已死,而你存活”的結局——中間缺了很多關鍵的細節,可是一切都可以填補。
戈恩在戰場上精神崩潰;
他失去了最摯愛的友人和伴侶;
你和皮格馬利翁是來到接引臺的新人;
你將構成自己性命的基底取出,成全了你的友人;
戈恩失去了十字架;
你又活了過來。
一個接一個點串起來,連成了線,只差最后的一個關鍵,名為“動機”的東西。
可這個東西太容易找到了。
皮格馬利翁對著你接著說道:
“……他本就心存死志,不愿意我們兩個新人分開,所以,在我超脫之后,他終于還是忍不住,將自己的十字架托付給了我,讓我去救你。”
他正直的面孔,平穩的聲音,說出的每一個字,天然的就讓人相信:
“好在你還沒有走遠,只要來到接引臺,被生之余火點燃,我們都是被黃泉所認可的伙伴!
黃泉底對于同族,唯一的要求就是‘信任’,他們相信死去的戈恩先生是一個善良的人,會獻出自己的十字架成全他人;
他們也會相信即將加入的我們,是值得托付的人。”
利翁金色的眼睛熠熠生輝,你第一次看見這樣的他,像是終日混沌的人,終于明白自己此生的想望,于是本來就明亮的眼睛,因為野心和目的,被照得更亮。
他篤定,且自信地看著你。
他的目光,幾乎要將你灼傷了。
“……我很強,泰亞,我會成為黃泉底新的英雄,而你,英雄的友人——我們身在黃泉底,我們會守護這座生之余燼上建造的城市,它也會護佑我們。”
黃泉底,未來的英雄這么說著。
你身在他灼熱的視線里,腦袋暈乎乎,一時不知道該擺出什么樣的表情去回答。
笑?
還是驚訝?
或者……
你雙頰飄紅,直勾勾對上他的眼睛。
是可以灼傷你的,自信又勇敢的視線。
是決定掌握主動權、讓你默默接受的視線。
是既然事情已經到如此地步,就不會再回頭、目標明確的視線。
是你從來沒有見過的皮格馬利翁。
你也不知道自己臉上究竟擺出了什么樣的表情。
你像是一只乖巧鉆進了金絲籠子里的雀鳥,小心地收攏翅膀,依偎著,將腦袋靠在了他的頸項旁。
“你會保護我吧?”
你只在意這一點。
他放在你腰間的手臂,一直沒有拿開。
得到你的靠近,這手臂就立刻伸展著,攬住你的肩膀,將你更好、更舒適地圍困在他的懷抱里。
你并不討厭。
“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他好聽的聲音如此承諾道。
你的腦子更加暈乎乎起來。
曾經,在你的意識里飄忽而過,你卻有意無意總是忽略的那個想法,突然又冒了出來。
這一次的你,終于沒再直接將這想法揉成一團,扔進垃圾堆里。
那個搖擺著,總是向他傾斜的天平,晃晃悠悠的,終于慢慢向你傾斜過來。
“你怎么……變壞了。”
你嘟噥著,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無意識對著他撒嬌道。
“……”
他湊過來,輕輕親了親你的耳垂,什么也沒說。
又一粒籌碼落下,你心底的天平,在這被背叛的鮮血濺射的接引之臺,終于,呈現出了“平衡”的姿態。
你攬住他的脖子,一如既往,毫不保留將自己托付給他。
“去了黃泉底,我們結為伴侶吧!”
你粗暴,又甜蜜地如此決定道。
他沒有拒絕。
他怎么會拒絕。
他的回應,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快速,順從,忠誠:
“好!”
這之后,你們攜手,進入了黃泉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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