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不約而同朝發聲者望去。
那妖衣衫襤褸，杵著拐杖，沒有五官的臉上，橫七豎八布滿鞋底板印。
被蘇米樂打暈的無臉妖不知何時醒來的，站在信徒之列，又開始公然作死。
“他說的有道理啊。”
“對啊，我也感覺童妖血有用。”
“喝完感覺皺紋都變少啦。”
“晚上那啥也更有勁兒了，媳婦都夸我厲害。”
“他到底是不是時光之神？”
“就是，多管什么閑事啊？”
“估計是海管局派來裝神弄鬼，給咱祭天儀式搗亂的！”
信徒們開始議論紛紛。
蘇米樂后悔那一棒槌打輕了，或許讓冥光一眼瞪死他更省事，免得像現在這樣，變成威脅事件發展的不穩定因素。
面對信徒們的質疑，東方殞明也是左右為難。
總不能把質疑他的信徒全部殺死，這樣祭祀就沒法進行，時光倒流依舊會觸發，恐怕竹籃打水一場空。
眼看局面似乎又要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下去。
蘇米樂倏然站起，到祭壇中央與東方殞明并肩而立，言之鑿鑿道：“時光之神當然是來拯救各位的！”
“經過巫師長久的洗腦和精神控制，你們已經對童妖血產生一種病態的心理需求了！”
“你們不斷地給自己心理暗示，夸大童妖血的作用，以至于影響到感官與知覺。”
“相反的，這種罔顧性命的祭祀方式正在摧毀你們的一切，那些死去的嬰靈無時無刻不在詛咒著這個島。”
“因果報應，讓你們無法生育后代，即使懷上也會迅速夭折，你們依舊會老，依舊會死，最終你們賴以生存的家園，斯圖爾克島，將會變成一座毫無生機的死島。”
蘇米樂的內心無比忐忑，她在賭，賭這些麻木不仁的信徒心中，是否有對生命的最后一絲敬畏。
“你是誰？我們島上沒見過你！”
“我們不信外來者的話！”
“你沒資格站在祭壇說話！”
“下去！下去！下去！”
蘇米樂終究還是高估了這些信徒的內心境界。
愚昧無知，封閉排外，任何話語于他們而言都是廢話。
東方殞明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小黎初，好言難勸該死的鬼，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蘇米樂惶然，低聲道：“你難道要......要把他們全滅了？可這樣不是會觸發時光倒流么？”
東方殞明遞給她一個放心的眼神，隨后面向信徒，許下承諾：“只要你們不用童妖祭天，在這場儀式完成之后，本座將為每個信徒賜下福祉，讓你們容顏不老，永葆青春。”
蘇米樂瞬間明白他的意思。
東方殞明是想哄著這幫信徒先把儀式順利完成，再殺死他們，這樣就不會觸發時光倒流。
底下的信徒聽到可以賜福讓他們永葆青春，又沸沸揚揚議論開了。
“真的假的，該不該信他？”
“如果是真的我們就賺大發了！”
“可他剛剛才騙了我們的巫師，答應他返老還童，結果呢？直接讓雷劈死了他！”
“萬一童妖血真沒那么神奇，我們又白白浪費這次機會，豈不是很可惜？”
“巫師說過斯圖爾克島是不可戰勝的，以前海管局想殺我們這么多次，不都沒得逞嗎？”
“對，不如賭一賭。”
“賭一賭。”
就在信徒們即將動搖之時，那顯眼包無臉妖又站出來說話了：“不如你對天許下毒誓，如果騙我們的話，就不得好死。”
其他信徒一聽都跟著起哄：“毒誓！毒誓！毒誓！”
東方殞明嘴角輕揚道：“本座對天許下毒誓，如果騙你們的話，就不得好死。”
信徒們這才滿意。
他們取來新鮮的瓜果蔬菜作為祭品，還推舉無臉妖代替巫師職責，完成接下來的流程，全體恢復之前跪拜叩首的姿勢。
儀式完成后，這幫信徒集體吶喊：“兌現承諾！永葆青春！兌現承諾！永葆青春！兌現承諾！永葆青春！”
東方殞明做了個安撫的手勢，全場瞬間鴉雀無聲，等待著他的賜福。
金色的圣光洗禮著斯圖爾克島，每個信徒的臉上都露出貪婪興奮的笑容。
青春永駐于他們之間，笑容凝固在他們臉上。
時間也停止了流轉，他們的生命，被永遠定格在儀式完成的那一刻。
冥光吩咐道：“收尸吧。”
四位領事帶領手下，將這些雕塑般僵硬的尸體紛紛掩埋處理。
整座斯圖爾克島上，除了妖管局的部隊，再沒有任何一個原住民。
蘇米樂擔心小童妖們留下創傷后遺癥，于是蹲下來給他們挨個進行心理疏導。
她摸著麗羊羊的頭，將那個粉色蝴蝶結遞給她。
小羊羔非常高興，這是她跟好朋友一起做的手工作品，她當然記得。
冥光見狀，也跟她一起蹲下來，學著跟小娃娃們相處。
只是他笑著說話的表情練得不夠醇熟，眉眼中還是不免有冷颼颼的味道，總讓小童妖們覺得心驚膽戰。
......
東方殞明獨自站在被他親手粉碎的石磨雕塑旁，海風吹起蒼蒼白發，背影顯得孤零零的。
相比其他香火旺盛的神明，時光之神的確不為常人所熟知。
當他第一次得知，在妖界這座平平無奇的海島上，竟然有著如此眾多的信徒之時，別提有多開心。
他慷慨賜下福祉，換來的，卻是信徒肆意妄為地傷害同類。
如今即便是親手解決掉了這幫惡徒，但他也挽救不回那些逝去的生命。
這座島上，不會再有關于他的祭祀了。
......
蘇米樂走上前去，聲如溫潤蜜露。
“時光哥哥，信徒還會有的。”
東方殞明苦笑著不語。
一只粉紅色蝴蝶結出現在神明眼底。
麗羊羊天真無邪的大眼睛仰望著神明，胖嘟嘟的四肢學著那些信徒的模樣跪拜，叩首道：“時光之神，請保佑我考試打一百昏。”
稚嫩的童聲說話還漏著風，但神明卻把她的愿望記在心里了。
東方殞明抱起麗羊羊舉過頭頂。
“那你以后要更加珍惜時間，努力學習，一百昏怎么夠，我要給你一千昏，一萬昏！”
其他的小朋友見神明還能保佑考高分，也一股腦跑過來圍著東方殞明叩叩拜拜，許下各種啼笑皆非的愿望。
“好好好，都好，本座給你們統統實現，哈哈哈哈......”
讓一位神明殺死他的信徒，這終究是非常殘忍的。
東方殞明原本可以不管妖界之事，他的香火依舊會在這座島上綿延不絕，但為解救小童妖們，他還是痛下殺手。
他也許不是個靠譜的神明，卻是個極有愛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