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法正殿正堂。
堂上正位供奉著同玄門歷代掌門的肖像,同玄門的幾位宗門長老除了閉關未出的和塵,還有守著觀天陣的封陽以外悉數到場,自上而下坐著掌門忘憂仙人,器宗鼎銘長老還有劍宗的千闕長老,再加上今日主持審理的法正長老嚴正,共四人。像這樣同時有四名長老在場的審理,自同玄門開宗以來也罕見。法正殿查抄為霞當天就在全門上下發了公告,通報了在為霞發現禁咒一事,現在法正殿外的廣場上圍滿了對此事好奇想要一探究竟的各門弟子。
和廣場上、正堂上的焦慮嚴肅不同,客寮里先前在為霞做客的幾位“當事人”神情十分淡然,就像到朋友家做客般輕松自在,穆松清扇著扇子賞景兒,尚聞慢悠悠地整理著自己的百寶袋,莫硯書逗著小燕,秦清野個沒心肺的每日吃了睡睡了吃,短短兩日整只鳥胖了一圈快趕上后廚養的肥雞了。
柳扶風自覺勝券在握更是萬事不愁,暢想著將應安繞趕出門后,自己將會是何等風光~為了演好公審這出戲,每日在房中練習如何才能哭得更加惹人憐愛,反復琢磨著語氣身段。
回到大殿,關于為霞搜出禁咒一案即將開始宗門會審,原本在客寮的幾人被分別帶到了會場旁的側室內等待宣召。嚴正長老看到人都已經帶到,抬頭看了看天,時辰也差不多了,示意當值的執法弟子鳴鑼。會場內外所有人漸漸安靜下來,文書弟子拿出案卷,宣讀案件始末。
待宣讀完畢,公審正式開始,第一個被帶上堂的正是舉報人柳扶風。她依舊那副嬌弱模樣,低著眉款款緩緩地隨著法正弟子上臺站定,向在座的幾位長老行禮:“丹宗外門弟子,柳扶風,見過掌門,見過各位長老。”嚴正不等她慢悠悠地把那半天起不來的禮行完便張口問道:“丹宗外門弟子柳扶風兩日前你向我法正殿舉報丹宗內門弟子應安繞在其洞府為霞內私藏禁咒,可有此事。”柳扶風弱弱的點了點頭,“你說你是在為霞做客時發現的,請你詳細描述一下你當時發現禁咒的過程。”
柳扶風嬌滴滴地回道:“是。”有些緊張地清了清嗓子,“兩日前,我前去為霞做客,席間感受到內室有一絲違和的靈氣波動,便找了機會前去探查,經過一番查找,便在應安繞枕席之下發現了禁咒。”似是在回憶何種噩夢一般,柳扶風雙手環在胸前止不住地顫抖著,“那東西散發著一股瘆人可怖的氣息,我當時害怕極了,生怕被人發現,就找了理由匆忙離開為霞,一刻也不敢耽擱趕往法正殿將此事上報。”柳扶風的眼淚就在這時不要錢的往下掉,一臉哀切:“師姐之前與我說過,她的修為遲遲不能突破遍尋各種典籍都找不到突破之法,沒想到,”柳扶風抬手掩面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沒想到,師姐會做出這么糊涂的事情,實在愧對師門教誨。”一手掩面一手捂著胸口失望至極的搖了搖頭。
嚴正看多了這些面色如常:“我只問你發現禁咒的經過,至于應安繞該如何判處我法正殿和掌門及各位監審的長老自有分寸,你無需多言。”說完就示意弟子將她帶回側室。
經過柳扶風的一場表演,在場觀眾中也小聲議論著,嚴正也不制止,只是傳召起下一位。
穆松清第二個被帶上大殿,瞇著狐貍眼向著上首的幾位長老行了一禮,嚴正提問到:“兩日前,執法堂查抄為霞之時你是否在場。”
“我確實在場。”
“你為何會在為霞。”
“做客。”
“受何人之邀。”
“師妹的洞府,我歷來隨意來去,無需邀約。”
“其余幾人為何也在。他們是否有人相邀?”
“尚聞,莫硯書,秦清野三人受我之邀來到為霞做客。”
“為何相邀于為霞而不去你的洞府?”
“為霞的云海好看。”上首的各位長老聽了都點頭表示對為霞云海的肯定。
“你們當場可見過柳扶風?”一通快問快答后,嚴正開始進入正題,穆松清依舊笑容燦爛地答道:“扶風師妹那日也來為霞做客,自然見過。”
嚴正問道:“可否描述你下你們見面時的場景。”穆松清不緊不滿的將那日柳扶風來為霞的場景描述了一遍。
描述中關于他們在為霞見到柳扶風的部分基本一致,看著殿上瞇著眼笑得微妙的穆松清,嚴正繼續提問到:“柳扶風說她在為霞感受到了異樣的靈氣流動,請問你可有感受到?”
穆松清笑了笑,恭敬回道:“在柳扶風進入內室前,我不曾感受到任何靈氣波動。”看著穆松清那張笑得有些欠揍的臉,嚴正也不惱,揮手讓他回了側室。思索片刻就吩咐人將幾人中年紀最輕的秦清野帶了上來
“秦清野恭敬地向著各位長老行禮:“劍宗秦清野,見過掌門及各位長老。”
“秦師侄,兩日前執法堂查抄為霞,你可在場。”
“啊?在的,我當時。。。。。。”
“你為何去為霞?”
“穆師兄邀請我前去做客。”
“當時除了你還有何人在場?”
“在場?有我,穆師兄,莫師姐還有尚師兄。”
“可曾見過柳扶風?”
“柳扶風?見過,我們到達后不久,她提著一個漆盒來的。”
“請你描述一下當時的情況。”
秦清野不明就里,但是還是把當天的執法堂來查抄為霞的事情說了一遍,內容和穆松清所說的別無二至,之后嚴正又叫了尚聞和莫硯書上來,問了一樣的問題,二人的回答也與之前二人大致相同,都說是在柳扶風進入內室后才感覺到靈氣波動。
轉了一圈,基本的都已問得差不多了,嚴正轉頭和堂上的其余幾位長老交談了幾句,便命法正弟子將幾人全部帶上堂來對峙,幾人在場中橫列一排,穆松清四人和柳扶風之間像有一座天塹一般,將兩撥人隔開,嚴正掃視了一圈出聲道:“柳扶風,你說你是在到達為霞時發現了靈氣異常才進內室查看的,而其他幾人都說是在你進入內室后才感受到靈氣異樣,你如何說。”
柳扶風神情哀怨,大聲委屈道:“師兄師姐幾人相處日久感情在我之上,他們為了包庇應安繞而一起撒謊。若非事實扶風縱是有天大的膽子又怎敢上報法正殿呢?”一手捂著胸口,哭得撕心裂肺。
圍觀人群中有不少人認可柳扶風說的因修為停滯而使用禁咒的,在這修仙界因自己修為停滯而走入歧途墮身成魔的也不在少數,而她此刻一通對穆松清幾人的攀咬倒叫人心生懷疑。
上首幾位長老自然也聽出了柳扶風話中的牽連攀咬之意,也明白她的話漏洞百出,但根據她的舉報在為霞翻出禁咒也是事實,除非有證據證明禁咒不是為霞之物,否則只能根據現有的證據處置應安繞。
柳扶風自認此時已是勝券在握,根本不把尚聞幾人的怒意放在眼里,面對嚴正的提問更是肆無忌憚地扯謊,說幾人包庇應安繞。宗門鐵律私藏禁咒者一經查實不論緣由,皆要剔根削骨,受九十九道天雷劈身后逐出宗門,永不錄用,包庇求情者同罪。
在為霞翻出禁咒是不爭的事實,現在她只要咬定幾人包庇,那就能連帶著將穆松清四人一塊趕出去。只可惜,沒能將陣宗的兩個酒鬼一起卷進來,好出了南海之濱的那口惡氣。此情景她應安繞就是通天的本事,也難逃一死。想到此處,柳扶風就難掩笑意,抬起手扯著袖子擋著臉,看似掩面哭泣一般,遮去自己囂張的笑臉。
嚴正聽完柳扶風的自辯,轉頭看向另一邊的穆松清一伙,只看到尚聞三人臉色陰沉地低著頭,唯有穆松清與眾不同,穆松清打開流墨扇給自己扇了扇,起身慢悠悠地開口道:“方才柳師妹所言卻有可能。以我等與安安的交情,確實有可能為了包庇她而扯謊。”穆松清故意頓了頓,不管是殿上的幾位監審和主審,還是殿外圍觀的各門弟子,都被他的話吸引,眼看氛圍拉滿,穆松清接著說:“可我們說了半天應安繞,應安繞何在呀?”
眾人都面露疑惑,是啊,說了半天,這整件事的關鍵人物應安繞在哪?穆松清在大家疑惑之時開口:“我來告訴大家,應安繞在哪。她于半月前就已經隨家師丹宗掌執和塵長老閉關去了,至今仍未出關。”此言一出,引起一陣騷動,半月前就已隨和塵長老閉關,這大半個月都沒人的為霞,怎么突然就冒出個禁咒?
“撒謊!我那日明明看到了應安繞在園中與你們喝茶!!還一起攀談過!怎么可能有假!”柳扶風氣急敗壞地大叫著,雙目圓瞪地怒視著穆松清,一旁地執法弟子看她如此激動連忙把她按住。就在此時尚聞舉起手,示意要發言,嚴正點頭讓他說話。
尚聞先是整了整儀容端正地向上首幾位長老行了禮,轉身向嚴正長老請示:“我有一證物需呈上,可否請長老準予?”
嚴正點頭:“你要取何物?”尚聞指了指側殿:“就是查抄為霞時我落在為霞院內一張薄如蟬翼的皮蛻”。
嚴正思索了片刻,想起查抄為霞帶回的證物中確實有一件與尚聞描述相似,便命法正弟子去取。等待的時間,尚聞就站在場中閉目養神,仿佛周遭的議論全與自己無關,柳扶風瞪他的眼神都快瞪出血了,若目光能化作刀劍,柳扶風怕是早將尚聞千刀萬剮了。
稍時,法正弟子將證物取回,送到殿上,尚聞這才睜開眼慢悠悠的解釋:“此物原是巨蟬蛻,是我從家師的靈臺中獲得的,近日小可用丹穴山的隱月草將其重新煉制,此物覆之能易容還可變聲,連身形大小也能隨之變化。”尚聞頓了頓,給看客們留足了思考的時間,“兩日前,我等幾人相約為霞,就是為了一起試試我這‘皮蛻’的功效如何。”此言一出,臺下圍觀的各門弟子哪還有不明白的,尚聞繼續道,“當時我們在場的一人易容成了不在場的另一人。”臺下弟子皆是一副果然如此地表情。
然而柳扶風卻在不死心地大喊:“不過一張皮蛻而已,不論它是否能有你說的那般,就算它真能易容,也只能證明我當時認錯了人而已,這改變不了應安繞在洞府內私藏禁咒的事實。”柳扶風自認抓到了重點,語氣也從一開始的憤怒轉變為篤定,“她大可在閉關前就藏在里頭,不過是沒藏好,被我發現了而已。”柳扶風轉向看臺,“到現在為止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那禁咒不是應安繞的,”接著又一副擔憂的樣子,“幾位師兄師姐就算與應安繞有舊情,也不該如此罔顧宗門律法呀。”說完便轉過身去,掩面搖頭,尚聞沉下臉看向柳扶風,眼底的寒意幾乎能把人凍住。
“要證據是不是,我給你。”莫硯書的聲音低低地傳來,聲音很輕聽不出情緒,莫硯書微低著頭,眼神看著地面,就仿佛剛剛說話的不是她一樣,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倒自己身上后,莫硯書才抬起眼,直視著柳扶風語氣平淡地又說了一遍:“要證據,我給你。”
柳扶風被莫硯書直勾勾看著自己地眼神震懾得一身冷汗,心虛閉嘴。莫硯書也不管她那副偃旗息鼓的局促樣,轉身行禮向嚴正請求提交證物。嚴正和幾位監審長老商討了幾句,便同意了莫硯書地請求。
莫硯書在得到準予后從脖子上取下一條長命鎖,將鎖上最中間最大的一顆寶石摳了下來,交給一邊隨侍的法正弟子,法正弟子將證物遞交給了嚴正和幾位監審長老過目,嚴正看過證物后向莫硯書提問:“你提交的這塊留影石有何意義?”
莫硯書拱手行禮:“回法正長老,此物本是弟子為了從丹穴山中帶回雨燕的安全所給他們佩戴的,兩日前三只小燕也隨弟子一起到為霞做客,席間三個小家伙在為霞四處玩耍,而這塊留影石記錄了當時為霞內室發生的一些趣事。”莫硯書目光不偏不倚,如實地回答著法正長老的問題。一旁的柳扶風聞言如墜冰窟般,雙手死死拽著衣擺,用力的掩蓋著自己的不安,莫硯書繼續說:“而這些記錄怕是會與柳師妹所說的有些出入,還請各位長老過目。”說完便行禮站回了隊伍,多余的話一句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