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內,云寺海兩人在聽到李長林的名字時臉色變得極差,五十年前同玄門是有一批外門弟子下山歷練,這位李長林確在其中,通常,為了不打擾凡人生活,也為了免去各種麻煩,下山歷練之人通常不會離山太久,游歷個二三十年也就回山了,可這位李長林至今仍未回山,大家只當他是在凡間有了留戀,放棄仙途。
如今得知他死于非命,作為他的同宗師兄云氏二人臉色難看至極,莫硯書更是直接喚出青陽劍抬腳就往外走。
“站住,”忘憂掌門出聲,言出法隨一道定身咒將莫硯書定在原地,火頭正盛的莫硯書掙扎著還想往前走。
忘憂知道她在氣頭上,讓莫硯書在原地撒氣掙了會兒,等她動作沒那么粗暴了才柔著語氣喚她:“回來?!彪S即解了她的定身咒。
咒言一解剛剛還在拼命掙的人反而不動了,背對著幾位師長,死犟著不動,幾位長老也明白她是想為同門討回公道也都沒說什么,只是等著她自己回頭。
莫硯書咬著后槽牙,握劍的手緊了又緊,青筋都要被她捏爆了,此刻的她依舊想一劍結果了柳家那對自私的父女,可她也明白,李長林絕不是他們做的唯一一件傷天害理的事,必須查清楚柳家的秘密,那才能算是給逝者一個交代。
莫硯書不甘心地閉上眼,轉手將青陽劍收了回去,這才憤憤回頭。見她走回來尚聞和秦清野忙給她拍背順氣,一左一右拉著她的手,以防她再不管不顧地沖出去。
忘憂看到莫硯書被人拉住了才收回視線:“袁婧,你接著說。”
袁婧點了點頭行了禮繼續說道。
原來,柳榮在柳家祖祠地穴內供養了一只名為“吞金”的禁咒,此物靠吞噬人命吐金,是柳家祖祖輩輩得以富貴的秘密,其鱗片形如符咒,柳榮拖延李長林那日就是為了回祖祠密牢取鱗片。
在看到李長林被吃干凈以后,柳榮第一個沖進柳扶風房間,一把搶下柳扶風行兇的金簪藏進袖袋,再把柳扶風死死抱在懷里擋住不讓來人看到她身上的血跡。
當一眾家丁奴仆趕到現場時看到的就只有空中怪笑著消散的一團陰影,門廊下受到驚嚇被老爺抱在懷里安慰的小姐,以及地上一只曾屬于李長林的短靴。
眾人目光搜索了一圈沒看到最先過來的李道長不免疑惑,柳榮就對眾人編說,妖道懷古賊心不死,想用妖術報復,被李道長察覺,剛剛空中出現的那團陰影就是妖人本體,指著地上那只短靴說,李道長為救柳扶風與那妖孽同歸于盡了。
本來這件事到處也該結束了,沒人看到柳扶風殺人,李長林也被禁咒處理干凈了,雖然吞金消散之時被人看見,好歹也找了個說得通的理由遮過去了。
但柳榮依舊不放心,萬幸那日只是家宴沒有外人,在場的都是家里的仆人使役,便找了個理由,將當晚在場的人全部送進地牢喂了禁咒,。確保再無目擊者后柳榮這顆心才算安定下來。
聽到此,別說莫硯書站不住,一旁的秦清野和尚聞也跟著挽起袖子就往外走。
“站住~”忘憂再次出聲攔人,皺著眉嘆了口氣。
幾人被圈在原地,如剛才得莫硯書一般,額角爆著青筋,倔強地和掌門的定身咒對抗,千闕和鼎銘知道此刻的幾人絕非幾句話就能叫得回的,可如今還不到意氣用事地時候,便從上首下來,尚聞還好,師父一叫就算心里不情愿也還是跟著走回去了,莫硯書和秦清野兩個犟種眼圈紅紅的,一股子火氣頂在胸口,千闕用了些力氣才將兩人拉回來。
此事之后,柳扶風便對外稱病,躲在后院養胎,一朝臨盆生下一個不人不鬼的孩子,剛一落地還未出聲便被柳榮一張符喂了吞金。接著又將柳扶風送回老家養了一年,待她身體恢復好了,柳榮就著兩條靈脈和一大筆銀錢將柳扶風塞進了同玄門。
上一世,柳扶風靠著供養玉像得來的靈根和柳家的財富在外門混得風生水起,可在那年宗門大比目睹應安繞奪魁后心生嫉妒,先是設計使應安繞破境失敗修為盡數被毀,又拿來吞金的羽翼嫁禍應安繞私藏禁咒,害她被逐出師門。趁她被拔去靈根虛弱之際派人綁回柳家,意圖奪取其先天月靈之體。
奪取他人靈體其實非常簡單,直接用咒術將自己周身的血液與對方互換即可,沒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可柳扶風還是惡趣味的選擇先將應安繞的雙目戳瞎又挑斷手筋腳筋后丟進地牢,無水無糧任其傷口潰爛流膿自生自滅,只為看一眼昔日仙門翹楚跌落泥潭的落魄模樣。
然而應安繞修煉多年又哪有那么好死,靠著自身靈體的吐納和地牢崖壁上滲下的雨水應安繞硬撐了三個月才漸漸虛弱。
沒了耐心的柳扶風也不愿再等,直接將應安繞倒吊起來,在她的頸部開了一道小口,插上一根牛皮管子,給應安繞放血。
鮮血一點一點地順著牛皮管子流進特質的容器里,看著因不斷失血而變得虛弱的應安繞,柳扶風感覺心中無比的暢快,宛如一位打了勝仗的將軍,高高在上地踐踏著殘兵敗將。
心情大好的柳扶風決定在應安繞臨走之際補上一刀,將自己的所做所為全部說了出來,一邊欣賞著應安繞那震驚懊悔又無能為力的表情,一邊暢快地大笑,仿佛這是世間最快樂的事情。
得知真相的應安繞憤恨不已,才明白自己當初是那樣的愚不可及,看著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的柳扶風,看著此刻行將就木的自己,應安繞只求若能重來一次,自己絕不會再那樣天真。
她感覺得到自己身體里的血就快被抽干了,這是她最后的機會,應安繞用體內僅存的一點修為操控著自己的血液懸空繪制出一張陣圖。然而此刻正徜徉在快樂中的柳扶風完全沒有注意到應安繞的小動作。這也給了應安繞成功的可能。
繪制陣圖已經耗光了她最后的一點修為,不過萬幸,倒流法陣可以使用活人獻祭,剛好,應安繞有著世上罕有的月靈之體,這樣稀有的身體拿來獻祭法陣最合適不過了,就以這幅肉身為代價啟動倒流法陣。
法陣啟動發出的亮光吸引了還在陶醉于仙門幻想的柳扶風,柳扶風看到啟動的法陣滿臉錯愕,剛剛還在歡笑的臉瞬間變了顏色,尖叫著沖過來想要摧毀法陣——你一個丹宗弟子,為何會使用陣法。
袁婧跪在大殿之上,屬于應安繞的故事到這里已經結束了,后來就是她代替應安繞來到這個世界,替她重新活一次,替她和大家相處了十年。
沉默良久,忘憂掌門先出聲:“起來吧。”
隨著真言咒解開,袁婧也起身,依例她是要與同輩份的弟子站在一起的,可這個一直以來習慣的位置,今天卻是那么的遙遠。
袁婧看著不遠處站成一排的幾人,除了同門的師兄以外其他人都是剛知道事情的原委,一時間彼此的眼神都變得尷尬。
袁婧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過去或者說能不能過去和他們站在一起,腳下如有千斤一般挪不動半步。
上首的幾位長老之前倒也聽和塵說了一些,雖不如今天聽的細致但也了解了大概,忘憂若有所思地看著左手邊那張空著的座位,那是沒來的封陽長老的位置。左手第二位便是和塵長老,他感受到掌門師兄的目光,也跟著看向這張空了十年的座椅,十年啊,也是十年啊。
“好了,你們都先回去吧,今日的事相信你們也需要一些時間去思考。”忘憂的視線從那張空椅子上轉開,看向正尷尬對望的幾人。
幾人聽到掌門說話,紛紛轉頭看向忘憂掌門,都借此逃避著尷尬。
“好了,都下去休息吧。”忘憂也沒多說什么,幾只向著上首的掌門及師叔伯行禮。
禮畢,袁婧也覺得實在是太尷尬了,想和大家說些什么又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和大家說些什么。剛巧,對面幾人也這么想,雙方就這么想張嘴又張不開嘴一步三個假動作地往大殿外挪動。
“這也是修行啊~”看著幾名弟子的身影鼎銘長老感慨道,其余幾位長老會心一笑。
“仿佛看到我們年輕那會兒。”和塵長老搭了一句。
“我們那會兒哪有這么扭捏?!鼻шI長老看著幾人的糾結樣忍不住吐槽一句。
“我們那會兒哪有這樣的事?!倍︺戦L老反問回去。
這個問題問到了重點,幾人不約而同地看向那空了十年的座位。
忘憂掌門捋著胡須自言自語似地抱怨道:“這老小子,就他秘密最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