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由扭頭看他,眼神靈動,但凡可以做那些大人們能做的事,總能令她欣喜的。
周然道:“禁地中的不是怪物,她只是失了魂魄,她是因我而被關在那里的。”
子由瞬間瞪大了眼睛,滿臉震驚,失魂落魄之人如同瘋魔的傀儡,按他們所說的情形,此人怕是接近魂魄盡失的狀態了。
“這些年,父親與我總會云游各地搜集靈藥,她已好的差不多了。”周然眼底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她確實殺了不少人,但那都是因為我,是我害死了那些人。”
子由想她必須說些什么來安慰他,她輕撫著周然的后背,感覺此時的他那么消瘦,仿佛能透過衣裳摸到他嶙峋的脊骨。
“幾年前,我和子路曾偷偷溜出去過,那次我們同父親一起到了一個城中的救濟院,那里收容了很多的人,或驚恐或麻木、或感激釋然或愁云慘淡,盡管心緒各異,但他們應該都有同一種恨,恨那些嗜殺成性的妖物們。”子由話鋒一轉,“扶搖洪澇也曾使人家破人亡,人們也恨它們,但,這兩種恨是不同的。”
周然道:“依舊還是會恨的。”
子由忙搖頭,“不不不,失控的扶搖洪澇可能遭恨,但平靜的小風小水流,人們只會付之一笑罷了,禁地中的人不就是那毫無意識的災難嗎?難道他是有意的嗎?”
“當然不是!”周然難得失了分寸,意識到自己失態后又迅速恢復如常,面對子由真摯而略顯稚嫩的安慰,他感覺自己的身體真的輕了幾分,不由得笑道:“謝謝。”
子由宛然一笑,聳了下肩膀,“也不重嘛。”
“請別告訴旁人。”
“一定守口如瓶。”
子路見子由進去許久,到竹簾旁剛欲進去,就聽見里面的談話聲,于是停在旁邊,等里面聲音暫停了,才慢慢地掀開中間竹簾的一邊,探進他的腦袋,輕聲問道:“我能進來嗎?”
話音未落,祈靈已來到竹簾前,“你們出來吧。”轉而笑對子路說:“你也不用進去了。”
祈靈遞給周然一張圖紙,上面正是雷云行跡圖。
周然看著圖紙,上面標記云群大致從決明城東北方向百里處出現,途徑決明城后向西而去,還未有消散之際。他盯著那個標記‘始’的地方,隨后將圖紙放到桌上,指著‘始’朝北三指寬的地方說:“這是靈山。”
祈靈吸了口氣,“嘶,看來還要派人去查一下才行。”
其他人也點頭,結合不久前的烏隼事件,最近靈山出現的次數有些多了。
小宮對周然道:“既然記錄院要查了,你就省些心吧。”
周然點頭,對眾人說道:“之后你們要去哪?回林場嗎?”
祈靈道:“不回,等會兒我們要陪子由和子路在城中逛逛,你何不同我們一起?”
子由附和道:“一起吧。”
周然想現下無事,便隨幾人一起逛街去。幾人一路上說說笑笑,買了些小玩意和吃食,又回到幽冥飯店吃了晚飯,各自回去了。
深夜,子路從床上爬起來,躡手躡腳地打開房門,他還是賊心不死,他可以接受雷劈的挑戰。
他像小偷一樣左顧右盼往外走,完全沒有意識到此時背后站著個人。
“你回來。”
子路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他猛地轉過身子,就看到子由正直勾勾地盯著他,她白皙的臉龐在昏暗的屋檐下顯得有些陰森。
子路緩緩吐出沖到腦門的一口氣,“阿姊,你干嘛呢?半夜不睡覺站這兒嚇人。”
“逮你呢。你想做什么我可一清二楚。”
“哼,我什么都不干,我回屋。”子路作勢就往屋走。
“如果你去了,我也跟你去。”
子路撇嘴道:“你慣會威脅人的。”
子由挑眉,笑道:“有效嗎?”
子路耷拉著身體,嘆氣點頭。
各自回屋,再無動靜。
殘云曉月,公子周的書房猶如一盞漁燈停落在幽暗的湖面上。書房里圍坐在一起的五人回憶著過往,時不時傳出陣陣歡聲笑語。
小桀、小妺此時已卸下臉上的面紗,兩人的右邊臉頰上有著同樣的傷疤:一條從右太陽穴延伸到右邊嘴角的弧線,從嘴角處開始,弧線上還有密密麻麻的短小疤痕,十幾條間隔均勻。盡管林遇已經看過無數次,可再看時心底還是會隱隱泛酸。
“心海兄真的老了,看他那滿頭的白發,好在精氣神是足的。”秦巳顧自感嘆。
小妺看著公子周,略帶調侃道:“宗主,你可要小心點葉無樹葉宗主,你們應該也瞧見他的態度了,是比幾年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公子周一撇嘴,嘟囔道:“是他先招惹我的。”
“隔著老遠就聽到你們兩人對罵,說的那些話真是不堪入耳,”林遇連連搖頭,無奈一笑,“還以為多年不見后能好一些呢,哎。”
小妺偷笑,對林遇道:“好在這兩位宗主在表面關系上還挺默契,都知道等別人走后才吵。”
秦巳道:“你們兩人何時才能重修于好呢?因為你的關系,他可是連同我也不待見了。”
公子周保證道:“只要他先不惹我,我保證會同他和諧相處。”
小桀從鼻子里發出一聲悶笑,他是不相信葉無樹會同公子周休戰的,他一直覺得葉無樹這人是很自私的,而且小妺曾告訴過他,葉無樹嫉妒公子周擁有了云姐姐,他知道,如果有什么人把小妺從他的身邊奪走,他一定會殺了那個人。
公子周提到了孩子們,滿臉笑意,“聽說他們請祈靈幫忙,把這幾個沒辦法參加靈武比試的小孩納為錄事,到時候就可以進圍場了,哈哈哈,機靈的很。”
轉而問小桀、小妺:“你們二位確定不隨我們去圍場嗎?”
小桀搖頭道:“我們還是去禁地那邊,小心為好。”
“一天而已,我多留意些便可,反正再過幾日,我也打算把禁地給解了,那里已經不危險了。”
幾人驚訝不已,林遇忙問:“那人終于是死了嗎?”
公子周點頭道:“算是吧,終于是要結束了。”
秦巳感到欣喜,以前他總為公子周擔心,擔心那瘋子重出天日,公子周再想把他封印只怕會丟掉性命了,好在那憂心的隱患終是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