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是想興師問罪的,聽到他的話后,情緒被對柒華的愧疚和對他態度的震驚所充斥,瞬間沒了怒氣,質問的話語怎么也說不出口了,好似,我們又回到了初識時的疏離,便沒有再言,我,是高看自己了。
“打擾長嫣坊主了,今日之事,是卿卿冒犯了,日后,坊主若有需要,卿卿必定盡力。”我朝長嫣欠身表示歉意。
“我無妨的,只是……”她的眼神轉向褚泀言,我忘了,長樂坊是褚泀言的。
只好再次表達自己的歉意,“還望,褚公子,原宥。”
他輕扯嘴角,諷刺一笑,“你從一開始就不相信我吧,不過只是見了扶爾一次,便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聽此,我心中歉意全無,冷冷反問:“可你讓我相信的,是真的嗎?你說我從未信過你,你表現的樣子,說出的話語,全都是假的,你讓我如何相信?我甚至不知道此刻面前的這張臉,是否,也是假的……”說到最后,我的聲音微顫,這段時間,我將所有的困惑不解都埋在心底,附和著他創造的平和,獨自尋找著答案,壓了太久,此時一股腦全倒了出來,像是宣泄。
宣泄過后腦子倒是清醒了些,“褚公子想從我這得到什么,不妨直言,費勁心思接近我,討好我,倒是有些浪費時間。”若是為了父親,那真的得好好斟酌一番。
他起身走至我面前,直視著我,“討好你?還真看得起自己。”他仔細端詳了我許久,又轉身回到桌前,抬起的眼眸沒有絲毫溫情,“不過是有些相像而已,如今看來,你與她,天差地別。”
原來,他一直都在透過我看另一個人,這比欺騙更讓人惱火和心痛,無語到失笑,“有正主公子卻圍繞著我這個贗品打轉,看來,那姑娘在您這,只剩懷念了。”
疾風呼嘯而過,脖頸的上的力度慢慢收緊,呼吸越發困難,眼睛漲疼,看來,那個姑娘,是他的禁忌,我像是贏了一般,忍著痛苦扯出一個似哭的笑容。
門外,腳步聲傳來,“公子,有人!”長嫣提醒。
褚泀言的手放開,身體卸力跌坐,手不自覺捂上他掐過的地方,半咳著大口呼吸,指縫間透出的掐痕訴說著褚泀言那刻的憤怒。
柒華推門而入,“大哥,這個事還是我來解釋……暮姐姐,你怎么了?”他快步上前,滿是擔憂。
褚泀言的表情平靜了許多,恢復到吊兒郎當的語氣,“怎么?回來挨打的?”
柒華驚得躥了起來,“你打暮姐姐了?!!”
我抬頭看向兩人,褚泀言不想讓柒華知道真實的他,倒是不假。
我起身,寬慰道:“沒有,我不過是有些迷糊,被紗簾絆了一下,誰知道轉了個身這紗簾纏上我脖頸了,褚……泀言,剛幫我解開。”瞥見被褚泀言帶下來的隔斷紗簾,還好,正落在我們腳邊。
柒華也看見了躺在地上的金絲紗簾,彎腰將我扶起,嘴里責備著褚泀言:“也不說把暮姐姐扶起來,流連樂坊這點溫柔都不懂,真是活該暮姐姐遲遲不愿意。”我緊緊抓住柒華手腕,我必須借著柒華離開這里,我怕死,更怕不明不白的死。
察覺到力道,“暮姐姐,是疼嗎?走,我先帶你去壹生堂!”說罷便扶著我就往出走,還不忘回頭打招呼,“哥,我先帶暮姐姐去醫館,后面再跟你解釋!”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怕褚泀言有一點動靜,局勢反轉,竟有些慶幸之前沒有向柒華提過天外樓和褚泀言的聯系。
——
兩人的背影越來越遠。
“公子?”長嫣試探。
“她倒是知趣,剛才若是說錯一句,她便走不出這個門,羌無,把扶爾引出來,帶去風雅頌別院,有口氣能說話就行!”羌無點頭轉身離開。
掌心撫上心頭,“公子倒是這么多年來第一次如此失控。”長嫣將桌角的香爐向褚泀言挪得近了些。“她和杳杳,兩張完全不同的臉,怎會有相似?公子說的話,連我也不知真假了。”
褚泀言抬頭看她,眼里依舊是冰冷,長嫣也不懼怕,反而一笑,“怎么?想掐我的脖子?”
自他被帶進天外樓都是長嫣在陪同,在毒藥與解藥之間掙扎的痛苦樣子,只有長嫣看過,這些年,若是沒有這個姐姐照拂,褚泀言,怕是熬不過來,她和扶爾一樣都是天外樓樓主身邊的,卻遠不如扶爾忠誠,她這個人,感情為上,她覺得值得,那便值得。
回頭逃避眼神,“你知道我不會,她和杳杳,不一樣。”挺身放松了語氣,“若不是因為神威軍兵符已毀,只余將軍令,程衍又不易接近,我也不會找她,十年前的畫面,日夜入夢,我不敢忘。”
“你這個人呀,和感情相關就別扭的很,終究是你自己的事情,我說再多也是無用。”
“這么久了,還沒有他的消息。”
說起“他”,長嫣打起了精神,搖了搖頭,“自前朝就有的本領,能藏這么多年,也不奇怪。”
“靈蠱在蠢蠢欲動,他一直都在盯著我,哼,雙腿殘疾,身中劇毒,還能活著,真是小看他了。”口中說著意外卻是意料之中的語氣。
“我會通知重妄加快速度,讓留溪協助,把他找出來,你身上的蠱,怕是不能再拖了。”
“近日我會啟程回中州,這邊你盯緊程衍,若有將軍令的下落,不必回稟,天外樓,青絮之外由你支配。”
長嫣頷首,“屬下明白。”長嫣不是不清楚,青絮留在了程家小姐身邊,這種設想下也不動用,褚泀言心里的打算,不管出于怎樣的目的,都不會那么簡單。
“對了。”袖口抽出信箋,遞出,“玄甲軍密信。”
褚泀言接過,信紙皺皺巴巴,殘留著水漬,是破解時留下的痕跡,草草掠過,揉成一團扔進了身前酒杯,墨跡隨著清酒的浸入慢慢消失殆盡。
“還真是個有本事的,雖然只是一個治粟都尉,卻是風生水起,盡得人心,這才是姜瀝的能力吧!程衍罷官,原是為你鋪路!”褚泀言慢慢笑得瘋狂,言語中滿是諷刺和恨意,“一個為了前途奉上摯友頭顱的叛徒,此時倒是表現了自己的忠心。”
長嫣看著狂笑到顫抖的人,有些心疼,他經歷的,都是背叛,忠誠對于褚泀言而言,是個很敏感又難得的東西,即使是最親近的她,也未必是真的完全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