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總覺得時間和距離，可以沖散很多的記憶和往事。許多幼時記得并不深刻，以為會很快遺忘的人事，隨著時間的流逝，卻在腦海中愈加清晰。突然間竟覺得，一切都恍若昨日——

我大概六七歲時，被送去和祖父母一起生活，記憶中祖母是個十分善良慈愛的人。

祖母的園子里，種有櫻桃，蘋果之類的水果，這使得祖母的園子在春末夏初時，常常被“光顧”，園子里的蔬菜給“客人”踩得東倒西歪，我卻從未見祖母卻真的發怒過。

祖父過世的早，我不大記得有關祖父的事，唯一記得的便是某個盛夏，幼小的我在背簍里被祖父背著，祖父那時候好像是在山間拾柴火，又好像是在摘核桃。

我坐在草地上，哭著要水喝。祖父便摘了寬大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葉子，接了山泉水給我喝。

如今我仿佛還能記得那泉水的流經的地方——光滑的小石子鋪成的小渠，兩旁長滿了綠色的植物，大多是青蔥的蕨類，卻如何也記不起祖父的模樣。

祖父母住的是土筑的房屋，我想我當時定是嫌棄祖父母那破破爛爛的小黑屋的，如今想來，我對那小屋確是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喜愛。

那是一座完全由土筑墻和瓦片搭建的，一廳兩室的小屋。我至今仍清晰記得——推門而入，左邊放著一堆和著水的煤炭，右邊是一口石缸，一扇木門。

通常不外出的時候，我們就待在木門里，一個土砌的火爐兩條長凳，火爐上總是煮著一壺茶，茶壺上方熏著臘肉。

這間屋子向外，只有一扇塑料紙糊的窗。那時候一到夜晚，祖母為了讓我安靜睡覺，常常在昏暗的燈光下給我講以前的故事。

有一只大鳥，一聽見小孩子哭鬧的聲音，就會撞破窗戶，鉆進來把小孩子叼走。所以一到夜晚我就不敢出去，也不敢發生發稍大地聲響。

屋子里即使在白天的時候，光線也很暗淡，窄窄的房間里，連角落里有些什么東西都不看清楚，但就是這樣的環境，回憶起來卻使我感到溫馨。

與這屋一木墻之隔的，是臥室。一張老舊的木架床，罩著布帳，旁邊的長凳上放一口大木箱，這便是祖父母家的衣柜了。

里面裝著祖父母的衣服以及我的衣服，還有祖母的錢袋子，祖母總是偷偷把它壓在箱底。祖母要的衣服，總是要縫縫補補縫補。那時候似乎沒有電，后來有電了，燈光也不足夠亮，連電視都放不成。

回想起與祖父母一起生活的時光，總是覺得趣味無窮。祖父母的村子在兩山腰之間，中間有一條路通往集市以及更遠的地方。

祖母的屋子在山腰上，在后山的林間，有一片旱地是祖母的，我常常和祖母一起在地里種各種豆子，一些大小不一，花紋各樣的豆子。

它們成熟時，祖母把它們從豆莢里打出來，裝在大竹篩里，放在陽光下曬著，我也常常同它們一塊兒曬著，有時候也會像上學的表姐數數一樣數數豆子，直到祖母呼喚我。

我和祖母一起去洗衣服，經過幾座山腰，在另一處山坳里，溪流從山上流下，流經幾塊裸露的大石，我們便是在石頭上洗衣服的。

離小溪幾百米的地方，住著一戶苗家人，他們交談時說著我聽不懂的話，遇到他們也來洗衣服時，他們會使用我聽得懂的話同祖母打招呼。

春天的時候，祖母帶我和表姐們一起去山上采野花椒的嫩芽，祖母會把它們做成一道好吃的涼菜。

夏天的時候，我們會去采蘑菇，楊梅以及各種草藥，還有一種具有特殊香味的植物，它的根用來燉骨頭湯，味道好極了。

我至今還能想象它的美味，多方詢問，我才知道它原來叫做黨參。

后來，我回了家，又輾轉多年，離開故土來到了千里之外。直到外婆過世，我也沒有再見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