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珺驚愕地看著突然出現在她身后的律荒,“律荒帝君?”
月色下,律荒的臉色蒼白得異于常人,他神情冷肅,“近日身體可還有不適?”
天珺心虛地搖頭。
他在殿里一直藏著,怕她見到他人后又繼續撒謊躲著他,他一眼看破她的心虛,無奈道,“那怎么不過來我殿里讓我渡些靈力給你?”
月光輕柔恬靜,可律荒面無表情地背對著月光,他的側臉在月光的投影襯托下看起來有些陰霾。
想到他莫名地跟在她身后,那方向只有靈玄殿一條路,天珺才發現他一直在殿內,還讓她等了那么久,忍不住反問他,“帝君想要渡靈力,為何不用傳音戒傳我回去?何必出來一趟親自尋我?”
律荒發現她神情有些不悅,愣了一下,“我……是怕你又找借口。”
她抬眸看去。
他的臉色疲憊不堪,眼神也不似以往那般堅毅有神,反而看上去有些渾濁,他眼角上的眉梢處還帶著幾分憔悴。
鮮少見到他如此倦容,她心底某一處似乎因為他柔軟了幾分,鬼使神差地便脫口而出,“我現在并沒有身體不適,你想渡靈力隨時都可以。”
她想著要不要向他解釋一下這段時間因為祖靈她一直避著他。
沒想到,聽到她的話,律荒的眼底深處出現一抹亮光,嘴角輕微上揚,“真的隨時都可以?”
天珺看呆了一會兒,不自然地回道,“嗯。”
一切都鬼使神差的,她不知不覺地跟著他又回到了靈玄殿,等她回想起曾答應過祖靈要避著他時,已經為時已晚。
天珺不解,適才她在殿內時他為何一直不出來,明明一下子就可以渡完靈力,偏偏要等到天色暗沉才肯現身,或許帝君是因為不喜繡云閣閣主。
她忍不住問律荒,“帝君剛才在殿里一直不肯出來,可是為了躲著繡云閣老仙君?”
律荒身子一頓,長身玉立地背對著她,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那著一身白衫的背影在燭光的照射下看起來既高大又挺拔。片刻,他轉過身,殿里的光線從他身后透出將他冷峻的輪廓邊緣描繪出了幾分柔和,他嘴角噙著笑意對她說,“你說是躲著繡云老仙君那便是躲著她吧。”
天珺一時語噎,她視線轉向靈玄殿內的擺設,眼睛滴溜溜的,也沒繼續搭話,想著就僅此一次而已,反正祖靈仙子又不在這兒,仙侍都回去休息了,不說出去也沒人知道今晚她在靈玄殿內。
他順著她的視線轉移了目光,看向了擺在大殿之內的茶幾上,案桌下是方便休憩的軟床榻。
躊躇了一會兒,他盤坐在床榻上軟聲道,“我們開始吧。”
天珺走到案桌旁,掀起身下淡粉色紗裙裙擺的一側,盤坐在律荒的對面,視線略過桌上的一盞燭光時,腦海里陡然間閃現出一幅畫面——她身在一個酷似靈玄殿的地方,她睡在案桌上,桌子邊上坐著一個穿著白色紗裙的女仙,擺在她身側的是一盞蓮燈,燈芯透著奇異的光芒,它仿佛活了般對她傻傻地笑著。
這幅畫面讓她莫名想起這兩日房內多出的那盞燈芯,燈座也是蓮花裝飾。
律荒抬頭見到天珺神思恍惚地呆坐著看向桌上的燭燈,奇怪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天珺?”
她眼前有一物閃過,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律荒的手心,像是被什么嚇得眼睛呆滯地看著他。
他擔心地問,“你怎么了?”
緩過神來,她視線焦距在他的眼眸。
他的瞳孔漆黑如墨,眼底不經意間對她流露出一片真情實意的擔憂。
律荒對她的關懷頓時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該如何對他說剛才突然顯現在眼前的一幕幻象,那幻象如此真實,讓她對靈玄殿這塊地方莫名感到親切和熟悉。
殿內的角落里擺放著香檀,傳出一陣檀木般的香味,似是這股香有安神的作用,天珺只覺得方才的那一幕是因為近日經常出入靈玄殿才會導致忽然之間腦子突然胡思亂想。
她神色不太好,勉強笑著說,“我……沒事。”
律荒打算今日將靈力渡滿至她的識海內,不日后他就可以安心地閉關療傷,可現下他瞧著她狀態似乎不太好,擔憂她身子或許真的有事,便伸手想探下她額角上的溫度。
他坐得離她有些近,許是她驚覺到那專屬于男子的涼薄氣息越來越靠近,她腦袋本能地往后躲。
律荒往前傾的身子停頓在榻上,他的手伸到半空中無處安放,嘴角尷尬地扯開一抹微笑,“我是怕你身體真的不適。”
空氣里有一絲曖昧流動,他似乎毫無察覺,放下手后他好整以暇地端坐著,那雙鳳眸正諱莫如深地看著身體往后躲的天珺,像是探究她這視他如豺狼虎豹的舉動。
她不自然地轉移目光,臉上掛著一抹紅暈,“呵呵,這次真的沒騙你,我現在身體好得很。”
內心深處那類似小女孩的害羞感陡然升起,她不敢看他的眼神,把身體轉了過去,背對著他板直身子,聲音義憤填膺,“來吧。”
只是渡個靈力而已,為什么今天卻這么不自然?肯定是流言蜚語多了,她身為女子和男子獨處于室必然會不好意思。
天珺如是想。
她那些女孩子彎彎繞繞的想法,身后的男子并不知情,男子微不可聞地無聲輕嘆,隨后將手掌貼在她后腦勺,屏氣凝神地運功將丹田內的靈力運出,靈力化成一道靈氣如泉水般淌過,緩緩流進她的識海。
夜已深。
律荒低沉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夾雜著些喑啞,“今夜渡的靈力應該足以讓你面對雷劫了。”
身前的女子似乎微微顫抖著,他趕緊收起了掌心,在她快倒下時立刻抓住了她的肩膀。
那股強大而渾厚的靈力在她識海里不受控制地亂動,此刻她的腦袋昏昏沉沉,只覺得胸口處充滿著脹氣,血液就像一股熱流不斷地在她體內涌動,她下意識地解開身上的外衫,低喃一聲,“好熱。”
女子的外衫下是一件輕薄的粉色鎏金抹胸裙,鎖骨下露出了一大片白嫩透紅的肌膚。
律荒屏息,眼神難得流露出幾分無措,他慌亂地扶穩住那不斷滑落的身體,僅用半只手輕托住她的肩胛骨讓她輕靠他身上,然后別開視線看向窗戶。時間過去了半刻,他就這個姿勢一直看著窗戶那頭,眼睛硬是不敢看向懷里的女子。
月色悄然從窗戶的縫隙里溜進來,灑滿了一地的銀光。
他心急如焚地想或許是他太心急了,猛然一下子灌進了太多靈力,她的識海才會承受不了。
身材纖細的女子意識模糊地貼靠在他身上輕微轉動了一下,他的身子一僵,心口處像是被螞蟻咬著又痛又癢。這時,腰間處的銀祈扇突然“嗡”的一聲震動似乎驚動了他身上的女子,亂動的幅度越來越大。
他忍不住轉過俊臉,見她尚未清醒,便沉聲喚她,喚了幾聲都沒回應,他再次將掌心貼在她額頭,幾縷清煙自他手背冒出。
她感覺到腦袋里被一股清流灌溉,那股強大而渾厚的靈力被中和了似的淌過她的識海化成了一絲靈識附著在她額上的五彩花鈿。
待他將手拿開時,發現她額上多出一根金絲而且用手指怎么抹也抹不去,他揣摩著這根金絲應是她的靈識所在之處。
只是想著多輸點靈力好讓她能安身渡過雷劫,沒想到今夜他竟然幾乎靈力耗損,曼陀羅花毒已然入侵到他的五臟六腑,他心臟絞痛難耐得支撐不住,不過片刻兩人便傾倒在案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珺意識逐漸清醒,律荒則趴在案邊,一臉蒼白,虛汗不斷自他額頭滲出。
天珺推搡了幾下律荒,欲喚醒他,“律荒帝君。”
他雙目緊閉,眉心緊皺,唇線緊繃,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她連忙使用靈力想幫他化解,可她才剛觸動靈力,那周身的血液像潮汐奔流洶涌不息地快要沖破她腦袋,她滿臉通紅地倒在案桌邊,想不通自己為何如此。
那朵五彩花鈿上的金絲在深夜里熠熠生輝。如綰神君,純箐上神,甚至她師父如白駒過隙形成了無數幻影和聲音在她腦中閃過。
即使腦袋昏沉,她仍有意識要救律荒,也沒注意到身上就著一條薄紗裙,她作勢要起身,“我出去叫人過來。”
忽地,律荒伸手拉住了她。
他睜開雙眸,薄唇艱難輕啟,“我沒事。”
此時,他睫毛微顫,眼底盡是一片脆弱,“決不能讓旁人知道我中毒這事,此前我去了一趟曼陀谷不小心被曼陀羅花扎傷了,若是傳出天界的帝君靈力耗損,恐怕妖族那邊會大亂。”
天珺訝異,一時之間顧不得男女有別,知曉他中毒后清醒了一大半,她靠近他,白嫩的小手在扳正他的肩膀想查看他身上的傷勢。
他抬起鳳眸,脆弱地問,“你做什么?”哪知她一不小心,那件白色的衣衫被她用力扯掉了一半。
他愣住。
那本是一片光滑的白皙肌膚上,卻有無數條觸目驚心的傷痕如黑色蟲子般若隱若現爬過。
她目瞪口呆,輕撫至他鎖骨下的一處傷口,觸及那條傷痕時有黑色的瘴氣彌漫出來,傷口的觸感猶如黑色藤條般粗糙,她心驚膽顫地問,“這傷口這么嚴重,我靈力又使不出來,你又該如何療傷?”
經不住她的觸摸,他抓住了她白嫩纖細的柔荑,眼眸深邃地看著她。
燭光剪影。
他眸中深處閃著細碎的溫柔光芒,那眉心下的美人痣莫名吸引住她的視線。
這場景似曾相識,好似在夢里見過。
天珺呆住,腦海中閃過一點一滴的氤氳夢境,夢境里他稚嫩的俊臉如幻如影地浮現在她眼前,此刻他的里衫下呈現一片白皙的男子膚色,和夢里只著內衫的少年律荒重疊在一塊,一時之間她竟有些分不清此刻是在夢里還是在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