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官道上,一輛精致的朱輪馬車正疾馳而過。
秦瀾月一身紅火的交襟齊腰襦裙,隨意地躺在馬車內,米白色的大氅被她隨意丟棄在一旁,一頭秀發被挽成了垂掛髻。
疾馳的馬車駛離了京都,一路南下。
而這一切,還要從不日前說起。
大雪紛紛揚揚地落下,滿世界的銀裝素裹,卻比不得秦家上下的白衣素縞。
秦夫人幾次哭暈在棺木前,任誰勸都不愿離開;秦瀾月剛被放出來,就被告知她最愛的阿姐死了,她又好幾次氣得想去把所有害她阿姐的人都殺了,得虧被秦將軍攔下來;就連我們的秦宴小朋友,也像是一夜間長大了一樣,不再胡作非為。
秦昭月聽到外面的傳言,迫切的想要回到秦家,站在他們面前,告訴他們她還好好地活著。
但是她不能!
畢竟她現在還是一個“死人”,若是被人認出來,會給所有人招來禍端。
好在褚先生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憂慮,答應等風波過去了,就帶她去見父母。
整個朝野之上,都知道秦家大姑娘因何而死,也知道秦家此番與右相算是徹底結仇了。大多礙于右相,都不敢前來吊唁,這倒使得整個秦家分外冷清。
但很快,就有人前來打破了這份清冷。
“秦將軍,秦夫人請節哀,皇上聽聞此事也是悲痛萬分,這些是給秦家的補償,還望諸位節哀順變。”宮里來的內侍公公,帶著那份秦將軍沒有收下的,又翻了個倍的二百兩黃金,扣響了秦府的大門。
“節哀?!你們不是說我阿姐去了那里是去做太子妃的嗎?!你們不是說她是去享榮華富貴的嗎?!你們不是說這路上有禁軍護送,一定不會有事的嗎?!現在這又算什么?!補償?!區區補償算什么?!我只要我阿姐回來!”秦瀾月哭的歇斯底里。
“瀾月!”秦夫人一把拉住秦瀾月,不讓她再繼續說下去。
“小女不懂事,沖撞了公公,還望公公不要放在心,臣回頭必定好好罰她。”秦將軍嘴上雖說著抱歉,但那神情和舉止,卻不見半分歉然,似乎那些話,只是一個例行公事而已。
內侍公公看不出此間深意,還以為秦家還是那個好拿捏的主:“是該好好管管,如今在家中還好,這若是日后嫁出去,這般沖撞了夫家可就不好啦。”
秦將軍夫婦聞言,皆是眉頭緊皺。
如若說,剛剛是他們多慮了,那內侍公公之后說的,話里話外可全都是讓秦瀾月繼續去和親的意思。
“臣知曉了,公公遠道而來也辛苦了,不過如今府中也不便招待公公,還勞煩公公回去之后替臣轉告皇上,就說臣為東籬奉獻一生,如今已然年邁,只求兒女平安,其余一概不要!”秦將軍話里趕人的意思已經十分清楚了。
“那是那是,奴才一定把話帶到。”內侍公公尬笑著應承道。
當即,一行人怎么來的就怎么回去了。
“碰!”
大門叩上。
回到靈堂的秦將軍怒火中燒,一拳打在紅木柱子上:“欺人太甚!”
若是從前,他肯定會說服自己,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一直都是右相江善。
而皇帝只是由于他的蒙蔽與挑唆,導致耳不聰目不明,以為自己是在做為國為民的好事,實則是為虎作倀。
可是這些年來,他們的這位皇帝性子越發軟弱,行事也越來越摸不著調。
這樣的皇帝,還是那個他當年一心追隨的明君嗎?
“這群王八蛋!我要去剁了他們!”秦瀾月早已紅著眼,說著就要提劍殺出去。
“回來!”秦將軍沉聲道。
他心中對于皇帝的失望之情,已經達到了頂峰。
良禽擇木而息,良臣擇主而事,如若子非賢主,吾又何需而事?
或許在五年前,顧家滿門入獄問斬之時,他的這位君主,就已經不再是一名賢君明主了。只是那個時候,他還不愿意相信罷了。
秦將軍深吸一口氣,叫來了幾個心腹,在他們耳畔叮囑了兩句。
當天,整個京都的大街小巷,都流傳著秦瀾月要替姐出嫁的消息;人們茶余飯后討論的,皆是皇帝的猜忌與無情。
秦家鎮守北地多年,立下赫赫戰功,換得東籬如今的太平,秦家人身上的每一道傷痕,都是為了東籬的百姓。
而如今,這一擎天大柱卻要因為帝王的猜忌而倒下,滿身的傷痕換不來一個兒女平安。
“你聽說了嗎?皇上要秦家的二姑娘替姐出嫁啊。”
“秦家的大姑娘剛剛死在半途,尸骨未寒,就要二姑娘替姐出嫁,未免也太......唉。”
“我東籬這么多的男兒都上哪兒去了?!竟要兩個小丫頭沖在前面!”
“要我看,什么養老,那都是扯屁!秦將軍身體好著呢!我看啊,這就是要奪兵權的借口!”
“就是說!要是秦將軍如今兵權在手,秦家的姑娘怎么會被這么對待?!”
“秦將軍一心為國,怎么會謀反?有他在,我們才安心啊!”
......
眾人的七嘴八舌,傳到了秦昭月的耳中。
起初在聽到秦瀾月要替她和親時,她是慌的,不過等她聽到了這些“閑聊”之后,就冷靜下來了。
“秦將軍好計謀啊,如今秦家已然被推上了風口浪尖,皇帝和右相要想讓秦二姑娘去和親,怕是得再好好想一想了。”褚先生捻了捻花白的胡須說道。
顧安手中編著竹編,頭也不抬地說道:“既然這把火已經燒起來了,我們不妨多加點料。”
“公子的意思是......”褚先生略微一想,就明白了顧安的意思,露出一個溫和又狡黠的笑容,“公子放心,屬下這就去辦。”
于是乎,還是同一天,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從秦家延伸到了顧家。
同是東籬的南北雙神,秦家被帝王猜忌,遭此劫難,那當年的顧家呢?是不是也是同樣的遭遇?顧家叛國一事,背后是否有隱情?所謂的證據確鑿,是有心人的陷害,還是確有此事?
京都,天子腳下,這些輿論很快就傳到了江善耳中,同時來的,還有歐陽家被滅門的消息。
“查,去給我查!仔仔細細地查!”沙啞的嗓音歇斯底里,似惡魔在咆哮。
滿地的狼藉,訴說著他內心的煩躁與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