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是在不知不覺中長大,龍傲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情竇初開的。他只知道他一有空就去姑媽家,一去姑媽家就讓表姐帶自己去田曉花家玩。
龍傲天難以忘記初次見田曉花的情景。他不記得那一年自己是幾歲,只記得那是小學三年級,還記得那天是姑媽三十六歲生日,鄉下比較重視這個。奶奶帶著傲天給姑媽做壽,家里來客表姐也興奮得不得了,拿出篾匠姑父給她做的網魚的篾簍子,帶著傲天在家門口的池塘里捉魚玩。池塘的上游,也就是我們說的池塘尾巴一般水不深,但是山泉水的池塘里有很多那種長不大但肉質鮮美的小魚。這個“漁網”又很稱手,不到一會兒就網了一小臉盆。正玩得盡興,池塘的大堤上走來一老一少。表姐田紅輕聲細語地叫了老人一聲:“蔡姆媽”。蔡是老人的姓,姆媽是奶奶的意思。平常生日一般也就家人走動,但三十六歲這種特殊日子,田曉花的奶奶作為鄰居也帶著曉花過來給姑媽賀壽。說是鄰居,中間隔著一座山坳,還有兩丘田呢。以前,一般家里來客了,她就不會過來邀表姐出去玩,所以要不是姑媽生日,估計還很難遇到她。
表姐禮貌性地打完招呼,然后興奮著沖著那小女孩大聲歡呼:“曉花,快看,我們捉了好多魚,快過來玩!”
田曉花蹦蹦跳跳地跑過來,等田曉花走近了看清面容的時候,平時很社牛的龍傲天居然也開始了害羞。
“曉花,你待著,我回家再拿一個籠子來給你?!北斫阏f到。一開始傲天在水里捉魚,表姐拿著小臉盆在岸邊接。
“紅姐,我也去!”但也不一定是曉花害羞,只是她先過來的塘尾,還沒進門跟姑父姑姑道好呢。
后來,大家就一起抓魚,玩著玩著就熟了。因為表姐喊過她曉花,所以傲天知道他們村里都姓田。表姐一直在岸邊指導,“傲天,快過來,這邊有條大一點的”,所以曉花又知道傲天的姑媽姓龍,就算是互相認識了。
吃完午飯,曉花的奶奶準備回家,曉花沒有回去,他們又一起捉了一下午的迷藏。從陌生人升華成好朋友了。
第二次去姑媽家是一個月之后了。這次是表姐生日,傲天讓表姐帶他去找曉花玩,他們在曉花家的禾場里,和他們村里的另外一對姐弟跳了一下午的皮筋。后來再去姑媽家,傲天都不用表姐帶了,他站在山頭喊一嗓子:“曉花,在干嘛,過來玩!”曉花聽得出是誰的聲音,遠遠的答應一聲“哎!”傲天就會在山坡上等她。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了,小學讀完之后,大家都升入初中。整個麻溪鋪也只有鎮子上有一所中學。龍傲天分到了初一1班,田曉花分到了初一5班。龍傲天的舅舅是初中的副校長,于是他跟舅舅說讓他調到5班。舅舅說他胡鬧。
“知不知道1班的班主任老師是北師大的高材生,全校僅有的一個全省優秀教師,全校前10名的有6個在1班,我是特意安排你進的1班”。
“那關我什么事?我只想要去5班!”
“給我一個理由!”
“……”
于是龍傲天沒有說服舅舅。
麻溪鋪中學只設初中。初一初二初三安排在三個不同的區域,初一的那棟樓剛好每層有五間教室。1班和5班在一層樓,每個課間十分鐘他都要去5班玩。農村的學生沒有城里的開放,更何況湘西屬于欠發達地區,就更為保守,敢公開談戀愛的“壞學生”少之又少。龍傲天也不敢,但他就是喜歡和曉花待在一起,曉花也愿意跟他待一塊兒。就憑這個,說他倆算青梅竹馬應該沒有人反對吧。
麻溪鋪中學的校長鄭健原本是上海人,根紅苗正的大城市的人,在BJ讀書的時候愛上了大學同學——麻溪鋪老龍鎮長的女兒龍艷,機緣巧合才來到這邊城小鎮。大四一畢業龍艷就非常堅持要將自己學到的知識以及所見所聞帶回家鄉,鼓勵更多的孩子們讀書。在此之前,麻溪鋪的人根本不那么重視教育,九年義務教育都不讀完就外出打工補貼家用了。大四一畢業兩人因意見不同志向不同便各奔東西了。龍艷回到鎮上當起了老師,鄭健在父親的安排下進了事業單位。但不到三個月,鄭健覺得自己離不開龍艷,于是乎不顧父母的強烈反對辭去公職,毅然決然地向麻溪鋪中學投去了簡歷。
鄭校長認為山里孩子要想出人頭地,可能要比城里孩子每天多付出一節課的時間。城里的孩子有各種輔助教材,報各種課后輔導班,鄉下根本就沒有。鎮上但凡有錢人家的孩子,不是送到縣城,就是送到省城去念書了。全市的初中學校每天都是安排上午四節課,下午兩節課,晚上兩節晚自習。但是下午的第二節課到晚飯時間,還有一節課的時間。鄭校長建議各位老師可以利用起來。于是這個時間段成為了一節不成文的所謂的第七節課。原本學校是沒有安排的,上課鈴聲都沒有。這就出現了一個現象,這段時間里,有的人在上課,有的人在休息。
麻溪鋪中學建在半山腰上,什么都好就用水不太方便。學校也沒有設備在山頂建個水塔然后抽水上來,所以大家打水要去山腳下。山里條件苦,可沒有如今這種熱水器帶噴頭的條件,洗澡就是一個毛巾加一桶水。第七節課如果傲天和曉花都沒有課,他們一起去打水;如果傲天沒課曉花有課,他就會提前去山腳下幫曉花打一桶水放在女生宿舍門口。每個人的水桶上面都印有自己的名字,一般不會拿錯。有時候曉花沒課,她不會等傲天,她會和宿舍的小伙伴結成互助小組,一起去山下抬水,兩個女孩子走兩趟也就都有水了。
有一次有個初三的校霸看上了曉花,剛巧有一次看到曉花和室友抬水,就一把搶過來幫她提到了女生宿舍門口。提完之后就感覺自來熟,每次見到曉花都搭訕。有時候在食堂吃飯也坐過來,全然不把旁邊的傲天放在眼里。傲天但也沒轍,畢竟搭訕打招呼也不能算格外出格。但有一天傲天把他給揍了一頓。
那天是周五,大家回家的日子。往常曉花會和傲天還有表姐一起回家。鎮子到寨子口是一段國道,路上有那種三輪車拉客,一塊錢一個人,類似于城里的公交車吧。從寨子到傲天家有四公里山路,還要再走六公里才到曉花家。那一天也不知道怎么這么倒霉,校霸看到曉花上了三輪車,自己也跟著上去,身邊還有兩個不愛學習的同學。在車上校霸就想把傲天拉過來,自己挨著曉花坐。但聽傲天吼了一聲,三輪車司機就覺得不對勁,讓校霸一伙下車,他們馬上示好,司機也就沒在意。
到了寨口之后,一下車,傲天就主動沖過去先動手。湘西人有一個特點:你對我好一分,我對你好十分;你動我一下,我還你十下。傲天雖然瘦瘦的,從不主動惹別人,但別人也欺負不到他。傲天之所先動手就是因為他認為前面在學校就已經給過對方面子了,今天即使他不先動手別人也會動手,畢竟人家有人多優勢。是禍躲不過,傲天瞅準一點,三個人如果同時進攻,另外兩個無論怎么打他他都只守不攻,轉發挑頭的那個校霸頭頭。如果只有一個人靠近他就還擊。
這一仗打下來,那個頭頭鼻青臉腫,傲天更是打得像豬頭,還損失了一顆門牙。從數據上看好像他打架打輸了,但從那以后這三個愛打架的高年級校霸在學校都不敢再惹他了。
他只為她打過一次架。
中考的前一天晚自習,大家都在緊張備考。曉花偷偷跑進1班的教室,拉傲天去操場散步,說了一堆莫名其妙傲天聽不懂的話。最后狠狠地擁抱著傲天,擁抱了很久,害羞的跑開了。
因為分在不同的考點,所以兩天的考試沒有機會見面,等考完了去她家找她的時候,表姐說曉花被父母接走啦。
原來那段時間,曉花的父母在廣東開工廠發了大財,原本初二就打算接曉花過去的,但曉花舍不得傲天,才跟父母說希望讀完初中再去廣東。
傲天考到了縣一中。從此開啟了他的外地求學生涯,也很少再回寨子。
她也很少回來,他也是,所以,初中畢業之后,他再也沒有見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