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雪橋邊跑回溪邊，邊大聲叫喚“小魚”。
怎知，到了小溪，“小魚”已經(jīng)不見了，倒是有個面容清秀俊美的小男孩在水里游玩。
今晚云霧迷蒙擋住了月亮，只有微弱的光亮映照下來，那絲皎潔的月光，好巧不巧打下男孩俊俏的臉龐，他濃密的睫毛微微翹起，鼻梁高挺，嘟起紅潤的小嘴換氣。
蘇雪橋悄悄走近，男孩正玩的不亦樂乎，忽然余光一掃，不經(jīng)意睹見她，突然害羞的滿臉通紅，直徑潛入水中，驚慌地躲了起來。
她對他甚是好奇，趴在岸邊，往水底下瞧個究竟，看看他躲哪兒了。
水底過于寂寞，男孩終于按耐不住，再次游了上來，魚尾一甩，躍出水面，蘇雪橋來不及后退，剎那間，兩張稚嫩的小臉緊緊貼在一起。
臉上的水珠還未擦干凈，他一副干壞事被發(fā)現(xiàn)，生氣且羞澀地質(zhì)問，“你不是回家嗎？”
“哦？你怎知……”她欲言又止，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順著他赤裸的上體往下看。
男孩被兩道熾熱的目光上下掃射，兩個臉頰紅得跟蘋果似的，害羞地背過身，嘀咕著，“看什么嘛，我是有條魚尾。”
豈料，蘇雪橋不僅不害怕他，竟然滿臉欣喜地指著他的魚尾，羨慕地說，“你，你是小魚？你的尾巴金燦燦的，好美呀！”
他一直自卑羞恥，引以為辱的尾巴，在面前這個女孩眼中，竟是羨慕和漂亮的。
正因女孩的這句話，他不再擔(dān)心別人用異樣眼光看待這條尾巴，也不認為自己格格不入。他本就不是人族，容貌外形當(dāng)然有差異。
雖然匆匆一別，可她卻令他不再自卑，改變了一生。
再后來，蘇臨城及時尋來將她帶回了京城。雖然她悄悄回來找過他，但終究沒能如愿再見他一面，當(dāng)面再說一聲道謝。
此時萬籟俱寂，只剩微風(fēng)掠過樹梢，葉子“打鬧”擦出的“沙沙”聲，還有他旁邊陷入沉思那人輕微的呼吸聲。
他察覺到蘇雪橋一反往常，出奇的安靜，轉(zhuǎn)頭看去，只見她目光渙散，神情落寞，忍不住關(guān)心問道，“不舒服嗎？”
“哪有。”這才回過神，強行揚起嘴角，努力讓自己笑出聲，隱藏心底那點“小事兒”。
或許早已經(jīng)習(xí)慣堅強，受不了憐憫的眼神。內(nèi)心的倔強和自卑，不容許她在別人面前軟弱。
程彬一語道破，“不用裝了，臉比便秘幾日的糞便還臭，看著我的魚還能出神。”還不忘哄她開心，故意把香氣四溢的烤魚在她臉上晃幾下。
蘇雪橋立刻推開他拿著烤魚的手，不留情面回懟，“你嘴才臭呢，盡是些粗言俗語。”
“說說吧。”引導(dǎo)她將事情說出。
往事如煙，蘇雪橋淡然一笑，不由自主放下戒備，漫不經(jīng)心對身旁的人問道，“你見過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是魚尾的人魚嗎？”
程彬心臟咯噔一下，像是一絲不掛被看穿了一樣，臉上寫滿了疑惑，難以置信地望向她，不可能，她如何得知他……
表面風(fēng)平浪靜，實則心臟跳動得仿佛有幾百匹野馬奔馳。他清清嗓子，盡量用最平靜的聲音沉穩(wěn)應(yīng)對，“不曾，難道你見過？”
蘇雪橋似乎并未察覺異樣，繼續(xù)描述人魚的特征。“我見過，那是十二年前了，那天月色朦朧，他在小溪里戲水，我就和現(xiàn)在一樣坐在岸上看他。他很可愛，是個容易害羞的男孩，他有一條大尾巴，金閃閃的，很是耀眼美麗。”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蘇雪橋居然是他當(dāng)年在小溪救下的小女孩，也是除去師父，第二個不因魚尾而視他為異類的人。
程彬滿臉震驚，不厭其煩地把坐在身旁的她認真再看個仔細，感覺以前溫暖他的那道光回來了，在蘇雪橋那兒可以褪去防備，展露最真實的、最脆弱的自己，深信不疑地覺得他們是一類人，起初的試探也蕩然無存。
“真的很美麗呢！”再次回想，蘇雪橋神情落寞，對著河水望眼欲穿，期盼那晚的男孩能突然出現(xiàn)。
程彬深情款款地望向她，眼神夾雜了意外和驚喜，此時此刻他拳頭般大小的心，只裝得下跟前那位女子，唯恐一眨眼她便隨風(fēng)而去，消失不見，那是少年純潔的愛意。
她快被盯得不好意思，目光緊急閃躲，瞟了一眼烤魚，只見他心不在焉，都快將魚插進柴火堆里了。
蘇雪橋焦急地搶過他手里的木枝，借機發(fā)牢騷，“誒呀！想什么呢！這魚還能吃嗎？”
魚皮被烤黑了，散發(fā)出又焦又糊的氣味。
“剝?nèi)ネ馄み€能吃。”程彬?qū)擂蔚匦α诵Γ缓笞煊厕q駁，“有就不錯了，挑什么挑。”
吃人嘴軟，魚不是她烤的，挑剔不得。
兩人吃飽喝足，程彬主動提議送她回去。她都開始懷疑鯽魚被人下了藥，幾番接觸，神秘多疑的他竟然良心發(fā)現(xiàn)，預(yù)備當(dāng)起君子來了。
經(jīng)過那一夜，他對她言聽計從，處處悉心照顧，心眼子似乎也少耍了許多。
——
冥界勢弱位卑，自古以來依附于魔界庇護，每過一段時間，魔界會派人去收取他們上貢的黃金珠寶、特制法器以及珍貴藥材等等。
冥王手下的文將陰葵，身披一件寬松的黑色斗篷，材質(zhì)飄逸順滑，手上戴著一雙特制的皮質(zhì)手套，厚實耐磨，普通利器沒法傷他，腰間兩側(cè)各配一柄短利刃。
只見他濃密的眉毛皺的跟什么似的，硬生生被迫擠成波浪線。在鬼門關(guān)等候已久，神情嚴肅且警惕，像是一會兒會來什么重要人物。
一個值班的小兵觀察了他很久，忍不住跟旁邊的人開起小差。“陰葵大人在此已有一個時辰了，是要等什么人？”
那人消息靈通，立馬接話，“誒，這你都不知道，今日魔界來人，冥王特派陰葵大人接駕。”
耳邊突然有個蒼老且怪異的聲音傳來，似遠非遠，不大不小，正巧傳入他們耳中。“聽說還是魔界的云譎殿下呢！”
小兵順著聲音看去，興奮得像個孩子似的，打趣兒說，“孟婆你怎么來了！今天不用熬泔水啦？”
果不其然，孟婆眉毛輕挑，朝他屁股上手就是一巴掌，沒有發(fā)怒，倒像教育頑皮小孩那樣反駁道，“嘶，你小子！那叫仙露，好吧！”
小兵初來乍到，還不識大人物。“好好好，方才您說的什么魔界殿下，是何人呀？”
“是云譎殿下！他來頭可不小！”她再次強調(diào)。
孟婆眼神驚悚，用可怖的語氣講述，讓他感覺毛骨悚然，像在聽人講鬼故事。不過她確實是鬼魂。
“當(dāng)今魔尊有三個孩子，二皇子云譎就是最眾望所歸的那一個啦，雖然年僅六百，已是魔界最具實力的一把手，對外能領(lǐng)兵談判，對內(nèi)可處理魔界大小事務(wù)，是公認的魔界未來繼任人。”
見小兵不應(yīng)話，孟婆得瑟調(diào)侃，“被嚇壞了吧？！”
“這這……”小兵目瞪口呆地指去一個方向，“來，來了！”
孟婆不解，還有些不耐煩，順著他手指的方位轉(zhuǎn)頭，“誒呀，誰來了嘛！”
只見來人是位公子，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fā)自然下垂，似乎為避免過于單調(diào)樸素，故意用藍色絲帶編織了幾條小辮，看起來有些許頑皮。身上穿的是黑藍色絨毛長衫，領(lǐng)口和袖口都有一層雪白色的毛毛細絨，盡顯高貴冷艷。
英姿颯爽，眉眼間透露著英氣，傲視群雄，長著張看誰都不爽的厭世臉，有股高人一等的傲氣，他格格不入的沉穩(wěn)在冥界一眼便認出，與他穿衣風(fēng)格迥異。體態(tài)端正，雙手環(huán)抱，步伐輕盈且穩(wěn)健，一看就是常年習(xí)武之人，法術(shù)定然高深。
身后跟著兩隊腰間別有佩刀的士兵，個個身姿挺拔，昂首挺胸，走路步伐整齊，訓(xùn)練有素，大概率是他手下的精兵。
待認出來人后，孟婆表情來了個大反轉(zhuǎn)，秒變正經(jīng)，緊急打下小兵驚訝的手，斥責(zé)說，“不知禮數(shù)。”
然后畢恭畢敬作揖，露出常常練習(xí)的微笑，假意逢迎，“云譎殿下大駕光臨，失敬失敬。”
孟婆在冥界生活幾千年，對云譎自是熟悉不過，談不上深交，見面倒能說上幾句，不過大多數(shù)都是她自說自話，云譎實際不怎么想搭理她。
方才的議論被云譎盡數(shù)聽見，未來繼任人還沒定，若此時他欣然接受底下的人給予的美稱，恐怕會招來禍端，讓魔尊猜疑他有異心，想謀權(quán)篡位。
云譎傲慢無禮地撇過臉，故意不用正眼瞧她，習(xí)慣被人恭敬行禮，所以沒有向孟婆回禮的必要，反倒用冷淡且命令的語氣告誡，“如果您要議論在下私事，麻煩請在我不光臨時再說。未來繼任者！云譎怕是不敢當(dāng)，請您老人家說話注意點，別被魔界的人給信以為真。”
怕是緊張和恐懼圍繞，孟婆也沒注意到，這是他倆認識四百多年來，他第一次說那么多話。
捧不行，踩不得，這難道碰上職場忌諱。她一個幾千歲老人家，還不得安生，盡瞎折騰。“明白！”
云譎在孟婆面前動了動手指，命令她別擋路，孟婆領(lǐng)悟后急忙側(cè)身后退，屈躬卑膝地讓出一條道。然后云譎不再看她一眼，狂妄自大，目中無人，直徑走向陰葵。
二人說了幾句，陰葵便領(lǐng)路帶他去冥王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