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譎吩咐下屬趁機把魅靈私運法器的罪行散布民間,引起百姓和大臣的熱議,大殿之上要求魔尊嚴格徹查。
礙于身份,魔尊唯有將魅靈暫時收押,待查清事實真相才能放出。
眾臣推舉云譎負責調查,魔尊必定知曉是他搞的鬼,說不準讓他繼續查下去,魅靈那個笨蛋會被揪出一連串罪行,屆時別說繼任魔尊,連一官半職都混不上。
姜還是老的辣,魔尊居然以泉詭年紀尚小,需要鍛煉政務為由,把事情交由他辦理。
不過也好,分派給泉詭的差事等同于給他。
本該是件高興事兒,可云譎回到宮殿似乎心事重重。
云譎讓侍女幫他打盆水洗臉,透心涼的冰水霎時使他靜下心來,深深吸了幾口氣,心里似乎舒服不少。
見他洗完臉,洛雁貼心將臉巾遞去。不知當講不當講,猶豫許久還是開口,“主人何事憂愁?”
洛雁不是外人,他必然信任,“還記得昨日擋在我面前,死命護著魚妖那女子嗎?”
主人對昨日的事情很上心,以她對主人的了解,昨天魚妖必死無疑,他要殺的人絕留不過第二日。
原本還疑惑為什么主人會停手。
果不其然,關鍵在那名女子……
順著他的話說下去,“是她這番舉動,讓您覺著不妥?”
云譎不答,慢慢推開窗戶,用叉竿支起,寒風伺機一擁而入,偌大的宮殿瞬間被寒氣籠罩,好幾個熱騰騰的炭爐讓吹滅,仿佛置身冰窖。
洛雁不懂主人用意,凍得直打寒顫,牙齒都冷得直哆嗦,連忙運功取暖。
對比之下,云譎那叫一個波瀾不驚,任由狂風迎面吹打,把后腦勺垂下來的小辮子弄得凌亂,鬢角的碎發貼上臉頰,涼風卷起他寬大衣擺的邊角,露出黑亮的長靴。
吹了好一陣子,發現身旁的侍衛都冷的不行,他回過神一甩長袖,全部窗戶乖乖合上,炭火又重新復燃,顯然是施了法術。
終于“得救”,洛雁都怕自己變成冰雕,死得該有多冤啊!
她關切地看了看主人的臉,意外發現他神情落寞,眼白處布滿血絲,淚水汪汪的,不知是風吹的,還是想起什么不開心的事……
他突然開口,聽聲音有些哽咽,“她有點兒像我以前的姐姐。從昨日起,她的那張臉一直在我腦子里揮之不去,總感覺她跟我有些什么關系。”
人間尋了幾百年,無論老弱婦孺,上至皇親貴族,下至乞丐流氓,不放棄任何找人的機會。
只要有一丁點兒消息,即便是在執行多重要的任務,他都刻不容緩趕到,可惜次次落空。
洛雁來了魔界這么久,未曾見過主人如此失魂落魄,看來昨天的女子很特別,居然讓主人記掛那么久。
主人一直以來的心愿,是想找回他已逝姐姐的轉世,既然如此她必須全力相助,“既然是鎖,就一定有鑰匙。不如我將她找來,用前世今生術試上一試。”
云譎一乍,馬上同意并催促道,“行,你這就去辦!”
——
自從程彬被魔界的人打傷暈厥后,讓村民抬到一家簡陋的小屋休養,隨后他一直昏迷不醒,不停的胡言亂語,胸口和背部傷情嚴重,流血不止,四肢也有大大小小的劃痕。
蘇雪橋把柔兒拉來瞧傷,不曾想她也束手無策,畢竟人和妖不同,她沒把握救人的方法用在妖身上會發生什么。
只能暫時用草藥給程彬止血,聽說妖族會什么運功療傷,她僅僅是一介人間大夫,哪會這些呀!
蘇雪橋記起那幾人離開前,扔給她一個藥瓶,雖不知他為何這樣做,但他完全可以直接殺了程彬,根本不用再下藥這樣的下三濫手段。
應該是真的丹藥……
死馬當活馬醫吧。
她把藥丸倒出,塞進程彬嘴里,再給他喂一口水,幫他順順背咽下。
好像有效果!
程彬沒再冒冷汗,睡的似乎安穩很多。
快到天黑時,傷口的血終于被止住了。
柔兒去廚房給蘇雪橋煮粥喝,臨走前不放心她,“姑娘,歇會兒吧。”
她微微彎起嘴角,也是對柔兒醫術的認可,“無事,我想等他醒過來。”
既然她執意如此,柔兒勸不住便去忙了。
一晚上的照顧,蘇雪橋困得眼皮子打架,臨近天亮時,沒忍住趴在床沿睡著。
程彬漸漸有了意識,昏迷這段時間,他似乎做了很長一個夢。零零碎碎的片段硬是拼接不完整,夢里的他在一個暗無天日的河里撐船,遇見許多形形色色的人……
那些是什么人呢?
為什么都要乘他撐的船?
船使向的地方又是何處?
忽然喉嚨不舒服,引起劇烈咳嗽,“咳咳,咳……”
床榻的人被急促的咳嗽聲驚醒,一把握住他冰冷的手心,她溫暖的掌心給他傳遞暖意。因為他生活在水里,生性厭熱,本能的縮了一下。
虛弱地睜開雙眸,身旁的居然是蘇雪橋,剛松開的手又緊握上去。
蘇雪橋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激動得臉都紅了,緊拽著他的手不敢放開,“程彬,程彬……你終于醒了。”
他剛要出聲,一股血腥味的粘液卡在嗓子眼,咽了口口水,關切地撫摸她臉頰,這時一滴淚奪眶而出,恰好滴下他的手背。“……沒事吧!你不會法術傷沒傷著?”
說完,眉頭多了一道褶皺,神情嚴肅許多,補充道,“他們是魔族的,法力不在我之下。”
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整的不知所措,下意識反駁,“自是在你之上。不然,你也不會躺這兒了。”
程彬接不上話,他確切知道昨日是她不顧安危,死命擋在自己身前。萬一魔界的人下死手,他們倆人都得喪命。
“你是如何逃脫的?”
“不知怎的,我出來他就跑了。”她也困惑。
想來此地是被魔界的人盯上了,程彬不免擔心道,“魔族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很可能卷土重來。”
管他什么魔族妖族,蘇雪橋生氣的是程彬居然隱瞞他是小魚的身份,她清楚記得在河邊曾跟他講過,她遇見下身有魚尾的人。
好你個程彬,揣著明白裝糊涂。
戲真好啊,不上臺演戲,白浪費天賦了。
蘇雪橋霸道地捂住他的嘴,“這個先放一放。我有個問題問你。”
“什么?”因被摁著,聲音含糊。
“你是……魚?”
“……”
見他不想承認,甩臉就走,只留下一句,“不說話,當你默認。”
“是。”程彬忍著傷口疼痛,強撐著起身抓住她的玉臂,“但是我不會傷害你們的,我是真心想幫忙,你要不愿見我,等解決了水患,我立馬離開。”
他不敢說穿,怕蘇雪橋被他丑陋的身體嚇著,更擔心她因此疏遠于他,雖然她不會這么做。
對程彬來說她很重要,當年若不是她贊許過他的魚尾,可能至今都不敢下山,就不用說治理水患,救濟百姓。
蘇雪橋淚眼婆娑看著他,當然不會,傻瓜,她開心還來不及呢。
若真避之而不及,怎會整夜照顧他,一早棄之如履。當年她快要葬身魚腹的時候,是程彬拉了她一把,將她救出困境,給她重生的機會,像黑夜旅程中的一束光照進她的世界,告訴她哪怕生活再苦,途中仍會遇到值得活下去的理由。
他,大概就是那個理由。
蘇雪橋指著他幻化回來的雙腿,俯下身子抱住他,聲音顫抖地說,“我認出你了,小魚。”
就這樣兩人相互依偎,緊緊抱住自己曾經的那道光……
蘇清舟端著湯藥進來,見兩人如膠似漆抱在一起,急的把碗隨手一放,趕過去連忙將他們分開。
“干嘛!程彬,你,占我妹妹便宜!信不信我打你!”揮起拳頭,作勢打去。
“哥!”蘇雪橋緊急叫停,“他是當年救過我的小魚,要沒有他,你早見不著我啦!”
蘇清舟看了看程彬,又望著妹妹,既委屈又嘴硬,小聲辯解,“那……那,也不能摟摟抱抱。”
“說什么呢。”急得她跺腳反駁,“我那是激動。”什么摟摟抱抱說的如此不堪。
“注意分寸啊。”不想聽她強詞奪理,說著,死盯住程彬兇巴巴警告,“還有你小子,別讓我碰著你搞我妹妹,小心剁你尾巴燉湯喝!”
程彬雖然醒了,但身體還未恢復,需要多些休息。蘇雪橋用過晚飯,便一個人坐在院子幫著村民磨豆子,一邊手轉石磨,一邊抬頭看月色發呆。
一陣涼意襲來,被風蒙了眼。驀然回首一名艷麗颯爽的女子站在身旁。蘇雪橋上下打量,她有一頭用麻花辮編織而成的高馬尾,左右肩各垂著兩條又細又長的辮子,用亮晶晶的絲線編織,絲線上還串了幾粒小珍珠。
身著紫色束腰的外衫,裙擺過膝,像常年練武之人。順著往下看,她腰間掛有一柄長劍,通體呈銀白色,盡顯高貴清雅,與她的氣質有些不搭,她給人感覺更多的是民間俠客,劍應該是別人贈予的。
倆人相對而望,女子首先道明來意,“蘇姑娘,麻煩跟我走一趟,我家主人想見你。”
好像在哪兒見過此人,聽她開口,蘇雪橋即刻聯想到這女子與傷程彬的魔是一伙兒的。
她家主人?
難不成是傷了程彬,又給藥她那個?
人家專程下人間一趟,就為了找她,不使硬的,反而好聲好氣商量。
由不得蘇雪橋拒絕,形勢所逼,不識趣的話,對方很可能濫用私刑,為免受不必要的皮肉之苦,只好先答應著吧。
她舉起雙手認慫,“沒問題,我配合,呵呵,配合配合。”
“那走吧,蘇姑娘。”說完,提起她衣衫的領子帶去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