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李叔開車來接我和爺爺。一路上顛顛簸簸，我從車窗望向窗外，原本晴空萬里的天氣逐漸變得陰沉沉。車子穿過一條不是很長的隧道時，竟然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從市里到老家，車程四五個小時。我坐在車上昏昏欲睡，直到爺爺叫我：“蕓蕓，醒醒吧，咱們到了。”

我揉揉眼睛。這個十八年沒有回過的老家，好像既熟悉又陌生。村子不大，四周被崇山圍著，云霧在半山腰繚繞。進(jìn)村的路都是土路，車子只能停在一公里之外的地方。

我們拿了行李往村里走去，剛到村口，一個衣衫不整的大男孩就向我們跑過來。他目測一米八多，整整比我高出去一頭。男孩站在我面前，左瞧瞧右看看，隨后笑得露出兩顆虎牙：“你就是靳蕓！我認(rèn)得你！槐樹下的哥哥姐姐常和我提到你！”

我看了看他身后槐樹下空空如也的空地，又看看有些尷尬的李叔。李叔連忙把我和爺爺拽到一邊，解釋道：“小李就是不太靈光，你們不用害怕，他不會傷人。蕓蕓，我和你爺聊幾句，你先收拾行李吧。”

我點(diǎn)點(diǎn)頭。我的行李并不多，只隨身背了個雙肩包。我把包放到炕上，十二點(diǎn)了，我肚子有點(diǎn)餓，出門找吃的時看到小李正坐在門檻上，雙手拄著臉，看著遠(yuǎn)方發(fā)呆。

“你怎么在這兒？你吃過飯了嗎？”我也一屁股坐在門檻上朝他搭話。

他搖搖頭：“我不餓，我不想吃飯。槐樹下的哥哥姐姐叫我來守著你，過了今夜我才能走。”

他猛然抬頭：“靳蕓，你不要動，那個白臉阿姨又來了，就在你頭頂上。”

我抬頭，頭上飄著一個臉色蒼白的女鬼正絮絮叨叨地不知念叨著什么。

我猜的沒錯，小李不是瘋，也不是傻，他是在那場大病里意外開了靈視，有了陰陽眼。

“你叫什么名字？”我歪頭問他。

“我叫……”他眼神亮了亮，又快速暗淡下去，發(fā)狠似的甩甩頭：“我不重要，我叫什么不重要的。”

他忽然一把拽著我的手，拽的生疼：“對了，槐樹下的哥哥姐姐讓我?guī)憧茨菈K石頭。”他指指槐樹下的石碑，拽著我跑過去。

那石碑有一人多高，上面用密密麻麻的小字刻著村里人的名字。我用手指挨個指著，找我的名字。遠(yuǎn)處“突突突”地開來一輛三蹦子，上面的人用新奇的目光看著我，似乎在想是哪里來的稀客。

“找到了……靳家棟……”

靳家棟是我爺爺?shù)拿帧Ｎ业氖种咐^續(xù)下移，卻突然頓住了：這塊碑上沒有我的名字！

“小李，你確定村里所有人的名字都在這塊石頭上嗎？”

小李正蹲在地上用樹枝捅螞蟻洞，聽到我的問話，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都在，我爹說，是都在的。”

“那你的名字在嗎？”

“不在。我和我爹的都不在。”他撇掉手里的樹枝，踹了幾腳腳邊的小石子：“我和我爹不是村里人。小李記不清什么時候來到這里……小李記不清了……”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