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下了點雨,天氣也變得異常燥熱。
我看了一眼正在翻書的陳慎禮。燈光透過額前幾縷發須,暗影倒映著書上的“知禮”二字。
我從身后環上他的脖頸:“墓出宿草而不哭。”
“知道什么意思嗎?”他的手覆上我口中的那句話,話語中帶著清淺的笑意:“這句話出自《禮記》,是說人死后一年,就不必再為之感傷。”
“東坡學士還寫過‘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呢!”我從他手中拿過書,順勢坐在他的腿上:“如果我死了,你會為我流眼淚嗎?”
他沒有分毫猶豫的搖了搖頭,又收起嘴角的一抹笑意,替我把頭發拂到耳后。
我看他這滿不在意的樣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佯裝生氣起身就要離開。
走了兩步,又覺得要問問他原因,正要回身,手上一股力量將我往回拽,直直落入一個結實的懷抱。
“鬧什么?”陳慎禮的聲音壓的很低,我抬眸看他輕輕皺起的眉和充斥著危險的眼睛。
“你知道我想聽什么,就不能哄哄我?”我有些委屈,極力控制不讓眼淚流出。
我和陳慎禮在一起的這兩年來,他永遠是以位高者的姿態審視著我,而我早已習慣他的縝密,更準確來說是他能安排好一切所給我的安全感。
“哄?言言,你不是小孩子了。”
我聽著這句話,不禁懷念起學生時代我和他的在一起的那段時光。
陳慎禮是學校里的風云人物,憑借那張生人勿近的臉吸引了不少迷妹。
“梔言,操場去不去啊?”同桌賀婉君跑過來,手里拿著兩瓶礦泉水。
我放下筆,調侃她說:“賀大小姐什么時候動過芳心啊?”
這句話倒不是沒有由頭的,這兩年不斷有人追求賀婉君,不論是有錢有權的還是絕美的戀愛腦,沒有一個入了她的眼。
不過她確實有這個資本,有錢又有顏,成績也是名列前茅的京圈大小姐,確實有能力在身。
賀婉君正對我端坐著,義正言辭的開口:“優秀的人總是自帶吸引力的。”
我看著她那一臉花癡樣:“那么多帥哥給你表白沒見你這樣。”
“去看了你就知道了,絕對讓你畢生難忘。”賀婉君沖我眨眨眼,拉著我的手就往操場走。
剛走到籃球場已經站滿了兩圈人,看著密密麻麻的人,我看向賀婉君:“還看嗎?”
她踮著腳,努力的抬著頭:“來都來了,看看嘛。”
行行行,我的大小姐。
我拉著她不斷的換位置,看著哪里人稍微要少一點就趕緊過去。
“快看,那個!那個就是陳慎禮!”賀婉君把水放在一處,伸手指著一個穿著運動服,直直投進一個三分球的男生。
白皙的膚色,有力的臂膀。
奔跑在籃球場上,跑過今天的黃昏。
“看見了,確實挺帥的。”我擦了擦汗,退到一旁撐起了傘:“天氣太熱了,你走不走?”
“我把水給他,給他了我們就走!”賀婉君遞了一瓶水給我,我收了傘接過水一并拿在手里。
此刻休息室里擠滿了人,不缺的是去送水的人,無一例外,全部被拒收了。
我指了指被陳慎禮拒收了水的人:“看見了嗎?”
賀婉君點點頭:“去試試嘛,萬一他就喜歡我這款呢?再說了這是去刷眼緣的!”
這人到底是有多么的國色天香啊,引得這么多女生迎難而上。
早知道就戴眼鏡好好看看了。
我和賀婉君擠到人群前面,快到陳慎禮跟前我松開她的手。只見她三步并兩步走到陳慎禮的面前,遞上手中的礦泉水,又說了句什么。
我抬眸打量著陳慎禮,薄唇挺鼻,微微上揚的眼角,一字眉稱出一種不怒自威的儀態。
他突然抬眼直直向我看過來,只一眼又偏向別處,我趕忙收回視線,又不確定的悄悄看了一眼,他接過賀婉君手中的水,當場喝了一口。
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他的眼神有意無意的撒在我身上。
“梔言,你愣著干什么呢!”賀婉君跑過來,臉上帶著紅暈:“我告訴你,剛才他說我很可愛!”
周圍的人看過來的眼神充滿了壓迫與嫉妒,我趕緊拉著賀婉君快步離去。
回到教室,她還在不斷說著:“他還約我下次見面,就在學校旁邊的書店,周末你……”
“不去,學業繁忙。”我趕緊拒絕。
“拜托拜托,以后你學習上不懂的,我一定教會你。”賀婉君拍拍胸脯,聽著這么誘人的條件,我自然是答應了。畢竟在這之前她給我講題的思維根本不在我的接受范圍內,如今我這棵枯木終于等到春天了。
周末,我穿了一件休閑裝去和賀婉君會合。
到書店的時候,遠遠就看見陳慎禮慵懶坐在椅子上隨意的翻著書。
我給賀婉君發了消息后就站在門口等。
不一會她從車上下來,一襲白裙到膝蓋,扎起了高馬尾,充滿青春氣息:“怎么樣,這樣穿還正式吧?”
我點點頭:“特別正式。”
陳慎禮見我們走進來,放下手中的書,眼神示意我們坐下:“奉茶。”
站在他身后一個約莫四十歲穿著西裝的男人畢恭畢敬的倒了兩杯茶放在我們面前。
我一臉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這陳慎禮是個什么家庭,還有人專門倒茶……
“表叔。”賀婉君喝了一口茶,恭敬地開口。
表叔?!
我震驚的看過去,她尷尬的笑笑:“每周五不是我家家宴嗎,當時看見他我還特別驚訝,一問才知,是我表叔。只不過常年在國外,所以我印象中沒這個人。”
我象征性的喝了口茶,看了看陳慎禮,有些坐立難安。
“不必拘謹,我也是才回國,婉君不知道我很正常。”陳慎禮像是看出了賀婉君的尷尬,開口解圍道:“你也該為我介紹一下你的同學?”
“對對對,應該介紹的。”賀婉君如同抓住了大海里的浮木:“這是我的好朋友,江梔言,梔子的梔,言辭的言。”
“你好,我叫陳慎禮。”他的聲音帶著不屬于這個年紀的穩重:“你好,江梔言。”
“你好。”
陳慎禮點點頭。
“追求的對象變成了自家叔叔,還有點不太適應,這該死的輩分。”賀婉君開口打破這份充滿尷尬的寧靜。
“確實很可愛。”我順著話頭接下去。
就這樣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起來。
“不早了,我要回家了。”我起身告別,陳慎禮也跟著站起來。
“梔言。我送你。”賀婉君拉著我的手,喝完了最后一口茶。
“你回家,我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