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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無名的裊裊

40

家暴是有的,但不是生活的全部。甜蜜的日常也并不缺少。

裊裊的哥哥退伍了,嫂子也辭職回到了這個小城。媽媽也回來了。裊裊的親人全回來了。裊裊再一次感受到被愛包圍的感覺。

哥哥會騎半個小時的電動車穿過半個小縣城來給裊裊送早飯,因為他想讓裊裊嘗嘗他家門口新開的包子鋪有多美味。

裊裊從來沒有向家里人透露過自己手頭拮據。可是哥哥全看在眼里,因為貧窮是無法掩飾的。

一次裊裊去媽媽家,媽媽無意說了一句:“裊裊你這件毛衣穿了有十年了吧。”

裊裊笑著說:“哪有那么夸張啊。可是裊裊仔細一算竟然真的快要十年了,那是裊裊在上海剛工作的時候買的,那個時候裊裊買一件幾百塊錢的衣服從不會猶豫,現如今買一件幾十塊錢的衣服都沒有能力。。。裊裊不能再想了,想多了又要掉眼淚了。

飯后哥哥帶嫂子出門,回來的時候給裊裊買了一件新羽絨服。裊裊不想欠任何人的任何東西,哥哥說:“你怎么一直把我當外人。我還是你小時候的哥哥呀。”裊裊又要哭了。許多事情,并不用明說,大家已經心知肚明。

哥哥和媽媽總會有意無意的塞給裊裊一些錢,裊裊心里恨自己,卻也會假裝漫不經心的收下。

史特載著裊裊和史無畏去超市采購,車里突然唱起了曾經屬于他們的歌:“坐你開的車,聽你聽的歌,我不是不快樂。。。”再次聽到,恍若隔世。史特在停車場停好車子,裊裊要史特先帶史無畏離開,然后一個人在車里開始哭泣。起初是嗚咽,后來是嚎啕大哭。

裊裊想念第一次聽這首歌的那兩個像少年一樣純潔的人,裊裊想念當初那個無邪的自己,裊裊想念當初那個懵懂的他。裊裊不要現在這個歇斯底里的自己,也不要這個心腸堅硬的史特。裊裊丟了自己,也丟了愛人。

那一對少男少女,你告訴我他們去了哪里?

裊裊不能否認自己不愛了。裊裊仍是在愛的。只是這種愛,裊裊定義不出來,沒有一點的激情,像是某種習慣,很自然,自然到你不會有任何異議。只是裊裊不明白:如果一個人活的沒有激情,是否還能稱之為活著?究竟應該怎樣活著?“我該如何存在”???裊裊喜歡這首歌詞。裊裊是在渴望激情的生活嗎?當初和史特戀愛,裊裊幾度欲死不能,那是有激情的生活嗎?那個時候裊裊唯一渴求的不就是能和史特一起平平淡淡的過日子嗎?那時是真實而自我的生活。現在呢,現在就不真實了嗎。同樣真實。只是要舍棄一些自我。裊裊不知道。

裊裊原以為這就是最后的結局。表面上風平浪靜的婚姻。史特按部就班的上班,史無畏天天的長大,馬上就可以上幼兒園了,史特覺得渾身充滿力量,未來充滿了希望。裊裊也一直以為自己會堅持下去。

裊裊看著熟睡的兒子,卻發現他越來越像史特。而史特長得和他媽媽一模一樣。史無畏會慢慢長大,長成一個和自己毫無關系的人嗎?他的鼻子,他的眼睛,甚至他的睡姿,仿佛另一個史特。裊裊在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身上找不到一點和自己相似的地方。裊裊的心,狠狠的涼了一下。史無畏會不會長大變成另一個史特:遇見自己心愛的女孩子,在婚后卻要不停的摧殘她?但愿那個小女孩不會像自己一樣軟弱,但愿那個小女孩有足夠的力量應對這一切。

裊裊沉浸在悲傷的回憶里出不來,那些回憶如刀,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就來割她的心,一刀一刀又一刀。白天的裊裊平靜而祥和,史無畏讓傷口慢慢愈合。噩夢卻在夜里不肯對裊裊手下留情。新結的痂上又來一刀。裊裊在夢里胡言亂語,在夢里喘著粗氣驚醒,裊裊的夢都不再安寧。

裊裊不停的忍辱負重,自己卻沒有能力吞噬掉那些痛苦。它們凝聚成邪惡又巨大的力量,夜夜來找裊裊,“扯亂你的黑頭發,騎上你飛奔而去,塵土飛揚。你被劈開的疼痛在大地彌漫”。

裊裊想要叫醒熟睡的史特,要他看一看傷痕累累的自己,要他看一看自己的傷疤,那些真真實實的傷疤。可是裊裊沒有。裊裊只是像個幽靈一樣,游蕩在各個房間里,在陽臺上獨自欣賞冰涼的月亮。

多年以前,裊裊曾經向月亮祈禱,祈禱她和史特有一個美麗的結局。這結局不算美麗嗎?和相愛的男人的結婚,為他生下一個孩子。這不是所有愛情所求的最終最幸福的結局嗎?

可是,為什么日子卻被裊裊過成了這個樣子?一個傷痕累累的自己,一個冷漠的男人,一個在爭吵中長大的孩子。

這就是所有故事的結局了嗎?

24歲的裊裊不信命,她在微博中寫道:“去他娘的性格決定命運。”

現在,32歲的裊裊終于信命了。這就是她的命,就算沒有遇見史特,也會遇見張特李特。

哪怕是遇見文彤老公一樣的好男人,自己也會弄得一團糟,裊裊也有能力把他變成史特一樣的男人。裊裊就是會有毀滅一切的能力。裊裊和文彤有一個相同的開始:一樣漂亮的臉蛋,一樣出過軌的父親,可是她們卻有不一樣的結局。如果再來一次,裊裊還是會把生活過得一團糟,裊裊有幸福的運氣,卻沒有幸福的能力。這就是裊裊的命,裊裊不再妄想反抗。

裊裊想起了文彤。她們兩個人好久沒有再認真的談心了。文彤已經做到了領導層,生活越來越忙碌,她的社交圈已到了裊裊無法企及的層次。裊裊終于在文彤面前也沉默了,不再把自己的事情拿出來講。可是她會懷念,懷念自己趁孩子睡了在凌晨給文彤寫下一封又一封的email,懷念那些無話不談的夜晚。

裊裊想起了小胖,聽文彤說他仕途之路走得很順暢。裊裊不禁暗想,如果自己當初選擇了小胖,自己也會成為一個怨婦嗎?小胖是否也會一路高升呢?不,裊裊還會是一個怨婦,小胖也不會一帆風順。

裊裊想起來了聒噪男。那個被塵封了好久的男人,突然在裊裊腦海里復活了。曾經聒噪男問過裊裊一個問題,他問:“你將來會要一個孩子嗎?”

裊裊說“我只有二十二歲呀,生孩子那么遙遠的事情我還沒有想過。”

然后聒噪男說“我的領導,是一個雷厲風行的女領導,我一直很欽佩她。可是今天我們聽說她跳樓自殺了。”

“那好可惜呀。是怎么回事?”裊裊問。

“產后抑郁吧。剛生下孩子32天。”

“哦。所以你才會問我將來要不要生孩子?”

“我只是覺得一個女性,走到這個地位肯定不容易。肯定需要將強的毅力和勇氣,只是突然就這么選擇了自盡。我立馬就想到了你,我是說如果以后我們在一起,如果你不想要孩子我一定會支持你和你站在一起。”

“你想多了。我們不會在一起。”裊裊面無表情。

“我知道。但是我還是想要讓你知道我的想法。”聒噪男回答。

當時裊裊聽了毫無感覺,現在想起來了卻覺得異常的感動。

周圍的人,都在默默的進步。唯獨把裊裊落下了。為什么每個女人都可以生孩子,生完孩子都可以繼續自己的人生,唯獨裊裊的人生就停滯了呢?

裊裊很認真的思考自己應該怎樣離開這個世界。是寶寶一次又一次把她拽回來。在那些深不見底的黑夜,裊裊覺得自己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就會輕輕攥住寶寶的小手。裊裊想要好好的活著,裊裊想要看著井無畏長大,可是生活卻不讓裊裊好好的活著。裊裊主動承擔的那些委屈自己卻沒有能力去消化掉。

傍晚的時候裊裊感覺胸口好悶。嘴里喊著“好悶呀好悶呀。”她打開了所有的窗戶,可還是覺得好悶。裊裊要卸掉所有紗窗。史特忙著玩游戲沒有理她。裊裊把紗窗輕輕卸下,又輕輕放在地上。

裊裊把手伸出窗外,感受著微風拂過自己的手面,她覺得自己心跳加速,渾身顫栗。她突發奇想要做一件事情。但是要趕緊去做,多一秒種她都會改變主意。

“不要停下來、不要停下來。不要思考不要思考!”裊裊在心底里自言自語。她拉過來床頭柜擺在窗下,她不敢給自己思考的時間,她怕自己會停下來。于是裊裊踩在床頭柜上縱身跳下—--沉悶的一聲巨響。

孩子哇哇哭起來。史特叫著“裊裊、裊裊,你去看看孩子怎么了啊。”史特的聲音在孩子哭聲的襯托下顯得異常的荒涼。

懸空的裘德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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