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一次放學回家，當時趕上老家修路，拉人的三輪子都漲價了。

我提著黑色矮小的行李箱，站在超市也就是所謂的車站旁邊等車，我們這準備拉人的車，大多都是十里八鄉的老人，那時候不講究這些，也不管你有沒有駕照、有沒有牌，更沒有所謂的“黑車”這一說，司機都是村里的，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

剛走過來，那群人就像狼看見獵物一樣，一直盯著你的腳步，試探性地向你靠近，他們會觀察你是在等私家車還是有認識的司機，見你不動，他們才會上前詢問你去哪里？

“去哪個屯子？”幾個個頭不高，黑瘦黑瘦的中年男人，陸陸續續地走到我面前問道。

得知車費竟然要十五后，我連忙搖頭果斷拒絕道：“不了，不了，太貴了！”

我伸手將自己的皮箱向后一拉，正好躲避了他們正要伸過來的手：“不用了，太貴了，之前都是五塊現在要十五？”

他們同我解釋因為什么要十五，因為修路要繞路。

他們也都認識我，知道我每次都是做他們車回去的，我家也沒有私家車，耗到最后也是他們贏，所以才敢漫天要價。

“這價格嘛！長的蠻狠的，平時五塊現在卻要十五，怎么想都不值當。”

“就十五，你要不做我們就走了，過一會兒可沒車了。”

恰巧屯子里的“劉大娘”坐他兒子的車上街辦點事，看我半天坐不到車，于是朝我擺手。

雖是一個屯子里的人，這確實我和她為數不多的交流，同坐一輛車里，我們兩個互相聊了好半天，我也問了她好多問題，等做好鋪墊后，我才向她問道：“大娘，你知不知道我家旁邊那個“老周”咋樣了，前幾天我聽別人說，是癱瘓了？”

“我也聽說了，可不是咋的，前兩年還好好的，就這兩個月的出的事。”

“聽說先是中風了，然后不知道怎么就癱了，能說話，手腳也都能動，就是下不了炕，你看咱們屯子哪有這樣的，八成是上輩子造啥孽了，這輩子的報應！”說這話時，嘴角牽動整張臉的肉，原本慈祥的臉，此時看來卻顯得有些猙獰。

劉大娘信奉佛教，無論什么事情都能牽扯上“因果循環”，就連平時感冒，也能說是上輩子欠下的債，不過人還是很好的，屯子里有啥要幫忙的，她都愿意去，說是能積德。

再后來我也很少去打聽老周的消息。

大一放寒假時，我才得知他去世快一年了的消息，尸體一大早拉到火葬場火化了，骨灰盒就埋在自己家的地東頭。

我們這邊風俗是在大年三十晚上給自己已故的親人放煙花，那天晚上我爸同自己的幾個哥哥去墳前給爺爺奶奶放煙花，我想去好久了，不過這種事情不讓女的去，我站在雪地里看著他們，正巧看見“老周”的兒子拿著煙花和一瓶酒。

我趕忙跑回屋，將這件事同我媽講：“你知道不？我剛才看見“老周”的兒子去上墳，他家有人死了嗎？”

“他爸死了！你不知道？”我媽她說這話時，正在搟面，突然想到了什么，忙活的手頓了一下，看了我一眼。

“啊？咋死的？”我用手扒拉我媽的衣服，讓她看著我。

我媽從我的口型中，看出我想問的問題。

那天她同我講了好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去年就死了，那個時候你還擱高中上學呢，沒人和你說，也沒啥可說的，也不是啥好事。”

“聽說早上起來人就硬了，不知道啥時候死的？”

“剛死就被拉去火葬場火化了，埋他家地東頭了。”

“火化？”我回味著這兩個字，想到“老周”在世時與我們開的玩笑，“我跟你們說等我死了，我可不火化，萬一我沒死透，用火一燒不得疼死我呀！我呀！都跟我兒子說好了，等我死了就把我埋村東頭的樹下，我小時候放羊每天都會從那過，當時我就想好了，我死了就買那！風水好......”

“那怎么不停尸呢？不是說人死了要放兩天的嗎？我爺我奶死的時候不是在屋里放兩天才埋的嗎？”

“那得看是哪天死的，有的要擱幾天才能埋，有的當天就能埋。”聽我媽講了一堆，我也沒太懂。

“死了？”我想著這兩個字出神，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感到有些莫名的“遺憾！”

接下來我媽同我講的事情才讓我大吃一驚。

她說老周癱在炕上有半年多的時候自殺過一回，用生銹帶著胡茬的剃須刀片，在手臂上硬生生劃了幾個口子，“老周”媳婦吃完早飯和屯里的老太太聚在一起打撲克，回家的時候就看見，“老周”蓋著被，以為他在睡覺，最后是因為老周媳婦做好飯叫他好幾遍，他都不應聲，以為他還在生氣。

“生啥氣？”我問道。

“我聽他媳婦說，是他想吃好的，他不干活還得讓人伺候他，還想吃好吃的。”

“我聽別人說是他家里人嫌棄他麻煩，不愿意伺候他，給他吃的也不好，他就想死了！”

說到興頭上，她咽了咽口水：“老周媳婦，喊了他好幾遍，他都不動，給老周媳婦氣夠嗆，一把把被掀開。”

她拍了一下大腿，繼續說道：“哎呀我的嗎呀！他半個身子都是血，被都和血粘到一塊了，給老周媳婦嚇夠嗆，趕忙到后院叫人過來，尋思人是不是死了。”

“那后來咋樣了？”我繼續問道。

“你聽我說呀！后來報警了，就是醫院的車給拉走了，沒死，住半個月院，他兒子兒媳婦都在城里上班，知道了都氣死了，都不愿意給他治，最后花了十多萬給救回來了。”

“，回來的時候身上瘦的都沒有啥肉，就皮包著骨頭，回來都沒有人愿意看他，他想看孫子，他們都不讓看，說他有瘋病，再招著孩子。”

“因為這事，他家人也不愿意搭理他，說他都要死了還坑家里錢，后來剛過完冬開春沒幾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