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之下,風煙聚散。
“道長,我何時能下山?”這是我穿越過來問的第一百八十句話了。
道長的袍子被風吹的不成樣子,白胡子在臉頰肆意亂舞,唯有他的神情,一如往日。
“待第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下來,道友自然就能下山?!?/p>
我掰掰手指數了數,今兒這道七十幾來著。這縹緲峰氣候無常,大風大雨天天有,就是這雷,陰晴不定。
“道長,我能算一卦嗎?”我靠在道觀里僅存的一顆歪脖子樹旁,許是我壓得樹歪了些,道長終于睜開眼看了看我。
“你本就定數,去無定數,要算何卦?”來了來了,又拿這一套敷衍我。
“道長,你會蜀山劍法嗎?”我說到這,開心的比了下,“李逍遙你認識嗎??!?/p>
道長看我許久,嘆了口氣。“道友若是心中煩悶,何不在我觀靜心修道?”
我抓了抓頭發,“道長,能否給我算個姻緣?”
道長受不了我了,在我面前關上了門。
自我穿來,在這道觀里已有三月。每日不是看狂風怒吼便是看大雨,磨破了嘴皮子才從這唯一的到賬嘴里打聽出來一點點眉目。我下山只能靠雷劈,沒別的,縹緲峰無路可下山。
三個月,無論我怎么走,最后都會走回道觀。道長不止多大歲數,講話永遠只有一兩句。嘆了口氣,我繼續躺在歪脖子樹上等著天雷。
那幾日,幾道天雷劈過縹緲峰道觀的屋頂,所剩不多的幾間房子垮了一半。第二日倒是天氣晴朗,待曬干了書,道長邊吩咐我睡在歪脖子樹上。我不禁憤憤不平,怎么人家穿越的打怪升級,到我這便是數天雷數天雷,最后連個床都沒有,睡歪脖子樹上!
想到這,我更加氣了,爬上樹后,才覺今日分外不同。
先不說來了這么久,第一次難得的晴天。便是我頭頂這星空也是頭一次見,我睜大眼睛嘗試這找找北斗星,慢慢便覺得不對勁了。
這星空有這么密嗎?還排列整齊,這分明就不是星空!我猛地坐起,空中一道驚雷轟隆而下,道觀最后一間房也塌了。在那恍如白晝的瞬間,我看見道長站在院里。
狂風忽起,卷的歪脖子樹晃蕩。這時,第二道驚雷直直劈向庭院中的道長,我瞬間跳下。
這老頭可不能死,死了我可咋下山。
又是一道驚雷,我心中一跳,第八十一道!
道長站如松柏,閉目凝神,仿佛周遭寂寥無聲。第八十一道劈在道長頭頂,那道天雷劈開了道長身下的土地,如一劍劃開畫幕,四周風云流轉,人間四季電影放映般一閃而過。勉強睜開眼,腳下竟還是好好的,眼前是秀麗延綿的山脈,藍天白云,這三月竟全在幻象里。
“道友,你無處可去,不如和我一起去尋仇可好?”這是那個風輕云淡勸我研習道法的道長。
“這個,道長,你也知道我一事無成,學藝不精。而且,我對這里一無所知。你看要不?”
道長搖搖頭,“若不是道友,我何來八十一道天雷破陣?道友雖無卦可算,可我的卻算到了道友助我破陣的這一天?!?/p>
破陣后的縹緲峰,山腰云霧裊裊,一副天然的墨畫。
“這世間不太平,道友還是與我結伴的好?!?/p>
難保這世間到處是八十一道天雷,我思索再三,“道長,我也不求啥,就你在前面打打殺殺,我在后面給您收拾下就行了。”
道長一愣,隨即大笑開來,“尋仇哪里只有打打殺殺一種方式,道友不要太擔心?!痹谶@殘破的不能再殘破的道觀里勉強收拾出一點包袱,兩人便下了山。
“道長,你要擺攤?”我看了看面前這一塊破布,隔壁熱情的賣字畫的攤主自告奮勇要幫我們寫字。算卦那兩字下去,我額上青筋跳了一跳,道長盤腿坐著,額上青筋又是一跳。
“道長,不走了?”
道長摸摸胡子,“此地有眾多有緣人,就在此多待幾日?!?/p>
奈何我口袋空空,肚子也空空,轉身看道長,道長靜心打座。四處望去,吃食倒是挺多,我四處走了走,見著攤位便問是否需要人打雜。一路拒絕,問到最后的打鐵鋪子里,打鐵的大哥倒是神色怪異地看了我幾眼,“你個女子,怎好出來做事?!?/p>
聽到這里,我心里一肚子的不滿已經兜不住了,“難不成餓死嗎?”
我撈起他面前的錘子,一掄一砸,大哥不出聲了。
“妹子真是好、好力氣?!币苍S是嚇到人了,竟還真尋到一份工。
一天打鐵下來,我拎著半袋子燒餅饅頭往回走,道長還坐在原地,只是攤位前算命的隊伍排了老長。
“道長,今日賺了幾文錢?”
道長搖搖頭,“不取分文?!?/p>
得,這是一位不需要填飽肚子的好人。我把饅頭遞過去,道長驚訝地看著我。
“我在街尾打鐵,這一路都不要我沒辦法?!蔽覔狭藫项^,“你們這世道太不好找工作了,動不動就是一個女子一個女子,這工作還是我掄大錘嚇來的?!?/p>
道長不再說話,手里抓著饅頭,繼續給人算命。
日子一過便是十分的快,我眼瞅著下山又是三月余未有動靜。那日,見著鐵鋪前路過一群道士,我內心的煩躁愈加掩蓋不住了,眼前的鐵片直接一用力砸斷了。
“蘭妹子,你這——”王大哥正痛心疾首看著自己的工具,對上我的眼,“你這也掄太重了?!?/p>
我放下手里的東西,起身蹲在店門口,這段日子為了工作方便,換了身男裝。此時蹲在店門口,倒也有幾位小娘子看了好幾眼。這么久過去了,八十一道天雷也未再有。蹲著蹲著,腳便有點麻。正欲起身,眼前一張放大的臉。
“我的媽呀!”王大哥急忙走過來,倒不是先扶起我,反而是扶起我眼前這位阿姨?貌似該叫大娘。
“蘭妹子,你是不認識,這是蕓娘,她早年間受了刺激,瘋掉了?!?/p>
我站起身活動了下腳踝,“瘋了?咋瘋的?”
蕓娘突然上前抓住我的手,“小六!”
王大哥只是嘆氣,“說起來,也是命苦。丈夫說是幾十年前出去砍柴,失蹤了。”
我仔細打量著蕓娘,她應該就是我們現在說的精神失常了,說話斷斷續續。只是一雙眼睛,一直盯著我。
一直到我下工,蕓娘還一直跟著我,眼看就要到了道長的攤子。我散步并兩步,跨到道長面前。
“道長,有吃的嗎?”我蹲在道長身側,道長默默掏出懷里的餅。蕓娘也蹲在我身側,道長沉默了一下,默默掏出另一個餅給蕓娘。
蕓娘撕開手里的餅,一半藏在懷里,另一半拿著慢慢地啃著。
“道長,我們還要待多久?”這個餅也太不經吃了,我三口吃完,又眼神熱烈地看著道長的包袱。
“清虛宗要開道門大會,快了。。”道長打開包袱,我湊過去,竟然是燒雞!
太小氣了,燒雞還藏著,我還沒撕下雞腿,蕓娘手一伸,一半燒雞進了她的懷里。
道長和我都沉默了,蕓娘笑了笑。我看著手上的燒雞,又看了看蕓娘懷里,那是個多大點的地方,這么能裝!
“道長,你仇家在哪???”
“清虛宗”
我剛啃下的雞腿肉掉在了地上,“哪?清虛宗?!”
我站起來,看著頭上那一堆堆招牌刻著清虛鎮客棧、清虛鎮百年老字號。
“道長,你這不羊入虎口嗎?”我嘆了口氣,這是個什么玩法,玩火自焚嗎?
道長笑瞇瞇,“不急不急,今日我占了一卦,這趟有蘭姑娘。你的過去未來我占不透,但是你與我還是有淵源的,能助我一雪前仇?!?/p>
清風徐徐從街口刮過來,我抬眼看去,一行白衣緩緩而過,身背長劍,面容肅穆。
“天山逍遙宗”道長低頭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我低下頭認真啃著手上的雞架子,過了一會我還是抬起頭來,“道長,你聽說過南海之濱有哪些仙門嗎?”
他瞇起雙眼,里里外外打量了我一遍,“南海之濱沒有仙門,只有一位研習永生之術的真人?!?/p>
哦,我繼續低頭啃著雞架子,“那他永生了嗎?”
道長沉默了很久,他搖了搖頭,“世上永生之術皆是禁術,妖者尚不能永生,何況是人?!?/p>
我點點頭,手里的雞架子快被我啃完了。
“道長,您今年高壽?”我無比熱忱地看著他,道長輕咳幾聲,他伸手摸了摸胡須,“今年六十五?!?/p>
我轉念一想,笑眼彎彎?!暗篱L,我來這么久,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道長回頭看了我一眼,他不自在地轉過眼。
“子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