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狐貍,等我刀成了,看我不砍了你九條尾巴!”這大半夜的,說點狠話都得小聲,實在是沒有面子。今日已然是破罐子破摔了,既然人家都說了需要我,那就安心住下去。至于報仇,去他的報仇!
四十九日后,王大哥如約打出了一把麒麟長刀,刀身泛著森森冷光。王大哥看了又看,賞了又賞,時不時調整下掛帶。
我拿起那把長刀掂了掂重量,“開鋒用的什么血?”
王大哥四下里看了看,湊到她耳朵旁小心翼翼地說。“說來也怪,這刀快打成那日,門口剛好有只死掉的狼,狼血開的鋒。”
王大哥又從盒里抽出柄匕首,“妹子,我也不瞞你,這是你家道長囑咐要給你打的。”
這下王大哥更謹慎了,他說出的話幾乎只有氣音。
“這把匕首不一般啊,里面加了幾滴血。”
我看向那把匕首,沒有那把長刀一樣的逼人氣勢。只是刀身似是一圈一圈的奇怪紋路,湊近一看,那是等比例縮小的九條狐尾!
“他的血?”
王大哥點點頭,“你這把匕首,說不好。按理說加了道長的血,該是有點神兵利器那味才是。”
我心里腹誹,那死狐貍的血,這把匕首說不定妖氣沖天。清虛宗十年才開的一次大會,鬼知道那死狐貍要去搞什么幺蛾子。身邊衣料摩擦的聲音,我回頭一看,是蕓娘。
“喲!這九尾狐可真舍得。”我回頭又看她一眼,“不裝瘋了?”
蕓娘今日好看了些,挽了個婦人常用的發髻,斜斜插了枝木簪子,倒是看起來正常了。
她白了我一眼,語氣懶懶。“你這小姑娘,也不說聲謝謝,沒我你能揪出那個九尾狐?”
蕓娘瞟了眼不遠處支著攤子在那裝樣子的死狐貍,“我和你說,這位可不是什么好招惹的。昨日,他可是想拿我祭你的刀來著。”
說完,還不忘狠狠瞪了前面一眼,子顯轉過頭來,眼神不悅。
“我說你,你瞪人別這么明顯。”
蕓娘不以為意,“這不是有你嗎?”
我指了指自己鼻子,“我有點搞不懂啊,我也不是什么香餑餑,你們一個兩個的都盯著我干嘛?”
蕓娘繞著我走了幾圈,挑起我的頭發聞一聞,又去摸我的腰。
“洗澡了?”
蕓娘意味深長地看了我好幾眼,她收起臉上那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鄭重其事地說道:“他可是九尾狐,當年泉靈子趕過來封印也是元氣大傷。聽說,泉靈子可是用肉身封印,才封住的!”
蕓娘說到一半,突然痛苦的閉上一只眼,嘴里嗚啊嗚啊喊了幾句。我上前扶住她,卻只見她渾身如被電擊一般,顫抖幾下。再過一會,人便清醒了些,卻是把腿就跑,跟后面有猛鬼追似的。
這大白天的,妖也犯邪嗎?
我抬頭看了看天,這日頭多好!身后又響起一聲輕笑,“你別看了,她想死才會把剩下的告訴你。”
我回頭,子顯披著老頭的皮在那站著。
“你今日就不用睡那歪脖子樹了,今晚會下雨。”
我沒好氣地回他,“得了吧,不勞您費心了。這不是歪脖子樹睡習慣了嗎?”
到了晚上,果然是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我坐在樹上瑟瑟發抖,自來這里,雖說是有個死狐貍假模假樣幫襯著。可想起自己被劈的那八十一道天雷,就算是沒怎么真的劈了我。可那提心吊膽的日子可沒少過。
我摸向腰間的紅繩,突然想起一件不經意的小事來。要說這子顯,他也裝了這么久了,不至于非要這時候讓蕓娘去誘導我發現他是九尾狐的事實。如果說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那就只有。我突然從歪脖子樹上跳下來,腦門的青筋在不停地狂跳!
我抽出背后的長刀,一刀劈下去,房門應聲而倒。子顯正倚在床邊,似笑非笑地看著我,雪白的狐裘攤在床邊,緋紅的里衣倒顯得他臉色蒼白異常。
“好你個狐貍啊,原來你竟然偷看我洗澡!”
子顯伸手抵住額頭,閉上那雙桃花眼。“蘭姑娘,我先糾正一點,我只看到了你的背。”
長刀從我手中飛出,直直釘入他身后的墻上。一縷青絲緩緩飄落,他輕輕拍去腿上掉落的發絲,手指一勾,我又不受控制地到了他眼前。
他輕輕將我擁入懷,他的懷里十分溫暖,心臟的跳動也不明顯。他低垂著頭,整個人半倚靠著我。
“我要是不看你的背,我哪知道,你背上有泉靈子南海洞府的地圖呢?”
他在我面前緩緩睜開眼,咫尺間,那雙桃花眼,那道劍眉,真是美的讓人移不開眼。
“蘭姑娘,我帶你去南海之濱。”
微涼的手指描摹著眉目,子顯的氣息愈加親近。一團氣息呼出,我只看見他的桃花眼慢慢變得模糊,只看見一團火紅的重影。
醒來時,人已在一團毛茸茸的毛發里。我抬起頭,原來我趴伏在九尾狐的背上。清晨日光熹微,子顯是歇息在一棵樹上的。也不知是多喜歡樹,縹緲峰、住的院子都要有一顆歪脖子樹。正想著呢,眼前的狐頭緩緩轉過來,一雙狐眼盯著我。
他未出聲,看了一會便轉過頭去。半響,狐嘴里叼了個東西湊過來。我拿過一看,是整只燒雞。我拿著燒雞,心情復雜。
“子顯,你為什么一定要盯著我啊?”
手上的燒雞還是溫熱的,想起自己趴在他背上這么久也沒有感覺冷,一個大姑娘家,再怎么遲鈍,也會覺察出一點不對勁。
狐眼微微垂下,他只是輕輕瞥了我一眼,繼續睡覺去了。
等到日頭升起來,天際那一輪暗夜的深藍色慢慢淡去。我才發現樹下的云霧消散去,這棵歪脖子樹竟是在山頂。我閉上了嘴,想說的話也吞了回去。萬一這狐貍想不開,把我扔下去,師傅留下的法陣也不知道能不能飛?
子顯緩緩起身,骨骼響動。他低聲囑咐,“怕就閉上眼。”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前爪抓地一躍,竟是要直接跳出山頂。我緊緊·抓住眼前的狐貍脖子,閉上眼嘴巴緊緊閉著。
子顯卻是連續在幾個山頭跳躍,比起以往電視中的九尾狐形象,子顯可以說是九尾狐里的巨大兒。一只爪子估計也能把我拍成肉醬,是以他的每一次跳躍著地,我都能清晰地聽到石頭碎裂的聲音。
過了不知多久,子顯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我這才敢睜開眼,從他的頭旁側出臉往前看去。碧波無盡,水天相接。
遠處翻涌的浪潮卷到岸邊卻平靜,一朵朵巨大又深壓下來的烏云,罩在人胸肺之間喘不過氣。
“這是到了?”
子顯化成人身,緋紅的里衣一寸寸爬上狐毛幻去后的皮膚上,雪白的狐裘裹了上來。我一愣,我竟是被裹在狐裘里,趴在他背上。子顯的體溫稍高,透過那緋紅的里衣一直源源不斷地傳過來。我趕忙手忙腳亂地要下地,他卻往上提了提。
“南海的風可是猛烈地很,你等會下地被吹走了,我可不會去尋。”趴在背上,只看見他線條清晰的下顎轉過來,嘴唇動了動說了幾句風涼話,又轉回去。頓時心里一股子悶氣用了上來,癟了下嘴,老老實實還是趴在背上。
約莫過了半柱香,海上的浪果然是翻滾起來,墨色的海浪滾著白色的水花一層層涌上來。堆疊的烏云下,偶透下點光。海風刮得人臉生疼,我將臉埋進狐裘里,子顯的衣袍被吹得緊緊貼在身上,狐裘也往后蕩起。
子顯卻是定如松,他圈著我雙腿的手一直未放下。海風刮在他臉上,他確實沒一點事一般,一直盯著那堆烏云看。
風是越刮越狠,狐裘只能裹住我的上半身,我緊緊抱住子顯的脖子。子顯終于動了,他將我放到他身前,海風吹得我頭發亂舞。
“你這頭發,回去得要人教你好好挽個發。”我臉被海風刮得生疼,只看見子顯的嘴唇上下動了動。
我大聲問他,“你說什么?”
他朝我笑了笑,伸手脫下狐裘裹住了我。沒有狐裘的壓制,海風吹的他整個人似要飛起來。我從狐裘里露出一雙眼睛,看見他立在海邊,雙手結印。一圈紫色的光纏著金色的符文直直飛往烏云之下。不多時,他頭上的玉簪子飛了下來。海風中,一頭黑發迎風直揚。
頃刻間,那玉簪插入海浪中,一道強光破浪而出。子顯轉過身,沒有玉簪的束縛,一頭墨色長發在海風中纏繞。他一手抓住我,一手結印,嘴中念念有詞。
一陣旋轉暈眩,我才發覺,人竟是被他帶下了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