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穎在姥姥家呆的第一個星期天,張女士打來了電話。須穎把電話放到一邊,開始剝毛豆。“穎兒,你題都做了吧?和姥姥相處的還好吧?媽媽現在英國一直都有演出,劇院這邊呢是想讓邀請我長期出演,所以媽媽有在這邊定居的打算。”
須穎將剝好的毛豆放進籃子里。
張女士停頓了一會,見須穎沒作聲,繼續說到:“媽媽在英國這邊已經聯系好學校了,深圳那邊學校,到時候媽媽也會聯系......”
“她愿意過來嗎?”男性的英語聲從電話那邊傳來。
須穎身子愣了一下。
“嘟嘟嘟——”張女士看著電話被掐斷,嘆了口氣,對著伊恩搖了搖頭。
須穎看了一會兒毛豆,剛起身就看到姥姥接著電話從廚房出來。須穎知道那也是張女士的電話。須穎低著頭從姥姥身邊走進廚房。
姥姥看著須穎清瘦的背影,“去什么英國啊,你讓她到這上學,我來照顧她!”
張女士又一次被掐斷了電話。
姥姥走進廚房,看見須穎在洗毛豆。不知道說什么,姥姥繼續蹲在灶臺前生火。小小的廚房里只有木頭被火侵蝕的嘎吱聲,和流水沖刷毛豆的嘩啦聲,剩下的就是震耳欲聾的寂靜了。
“咱晚上吃紅燒獅子頭,和梅菜扣肉行不行?”出神的須穎被拉回。
見須穎沒說話。
“再加一個包菜五花肉和紫菜蛋湯?”姥姥的試探的聲音打破了須穎的緘默和麻木。
須穎看向姥姥,溝壑縱橫的沙漠中總有兩股清泉不顧死活不顧炎熱,如破繭的蝴蝶般活力地拯救周邊的綠洲,使之具有向上攀爬的生的機遇。
“好。”須穎在那個夏天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即使張女士對須穎在姥姥那上學十分不情愿,多次打電話要求須穎轉來英國,但是電話一次次被掐斷和姥姥強硬的語氣,但還是無奈辦了手續。
張女士最后一次要求須穎來英國電話時,須穎聽著張女士說英國好得天花亂墜的,未來前景無限,接觸到的都是上流人物,鄉下人文化程度低,生活環境和人脈都十分貧瘠......
“你是不是對姥姥還有怨氣?”須穎終究還是沒忍住,積攢了幾天的怨氣此時一涌而出。
張女士在電話那頭愣了愣,許久沒有說話。須穎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了,想要解釋,卻有不是知道說些什么。
“反正,你自己想好,自己選的路自己走。”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須穎嘆了口氣,遠處的天空蔚藍,微風拂過,把時光吹成了過往,把過往吹成了回憶。
張女士與姥姥間的關系并不算親密。張女士在大學期間有一個家世極好,學識淵博的對象,兩人本打算畢業后結婚,卻遭到了姥姥的極力反對,理由是們不當戶不對,兩人家庭背景懸殊大。就像千篇一律的狗血電視劇一樣,碰巧男方家長安排出國,張女士在面對姥姥的反對和經濟的窘迫,張女士只好繳械投降,嫁給了姥姥介紹的一個看起來老實本分的男人,也就是須穎的父親。張女士的自尊心讓她逐漸意識到人與人間的差距,從而一腳一個血印子走到了今天的小有名氣。
即使如今生活已經有很大改善,但有時張女士在電視上看到但初的青澀少年到如今成企業老板面對鏡頭侃侃而談自己的成功經驗時,心中總有千絲萬縷說不出,道不明。
張女士放下手機,鏡子里的自己光彩照人,昔日的青澀與爛漫已毫無蹤跡。
張女士費了些心思在縣城里給須穎找了個最好的學校,開學便能進入實驗班。雖然不用去英國,但張女士的電話卻從未缺席,那天的尬尷好像也被夏日的高溫給熱地蒸發了。
開學前幾天,姥姥就帶須穎去學校好好熟悉了一下。學校不大,設施也比不上深圳的學校,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該有的還是有的,教學樓是磚紅色的,因為常年雨水的侵蝕,逐漸變成了粉紅色,離開時,夕陽的余輝灑在教學樓的樓身上,樓的顏色與晚霞融合,輪廓逐漸模糊,讓須穎覺得相識一場夢,學校,晚霞,自己都是幻想,一切的一切都是海市蜃樓。
可是踏實的水泥地,姥姥溫暖有力的手掌,讓須穎覺得一切都是真實的。
開學前一晚,須穎有些失眠,以往自己對之前的同學漠不關心,甚至到現在都不記得所有人的名字,但是現在竟然有些期待緊張與同學們的相處。該怎么介紹?要不要帶些小禮物?明天穿什么呢?忽然,敲門聲響起,須穎拽緊被子。
“穎兒,睡了沒?”姥姥很輕地問了一句。
“沒呢,姥姥。”須穎松了口氣。
姥姥推開門,蹣跚地走進來,坐在須穎床邊,“穎兒,我和你講,你不要太擔心,林楠和你是一個班的,我已經和他說過了,他會照顧照顧你的,你不要擔心,有什么事情你找他就好啦。主會保佑你的,阿門。”說著,姥姥虔誠地閉上了眼睛,開始禱告“我們在天上的父......”
須穎雖不信這些,此時卻也沒有說什么,而是默默地聽著。
不知過了多久,須穎才在禱告中沉沉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