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流至剛開學的時候。

九月的陽光把教學樓的影子拉得很長，教室里還飄著新書的油墨香。黎昕把粉色筆袋往桌上一放，發尾的卷度隨著動作輕輕晃動，許茹茹瞥見她課本扉頁上燙金的名字，旁邊還粘著片干枯的銀杏葉標本。

“茹茹～我的練習冊落家里了，借我看看唄？”她轉過來時，發間的梔子花香混著晨光漫過來，許茹茹趕緊把自己的練習冊推過去，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甲，像觸到塊溫涼的玉。

那是開學第一周，黎昕總愛找她幫忙。早讀課忘帶英語書，許茹茹會把自己的往中間推半尺；午休時想喝冰鎮可樂，她穿過整個操場也要到小賣部被她買回來；甚至她嫌媽媽帶的便當有青椒，她都會默默幫她挑出來。周圍的同學起初還陰陽怪氣“黎昕你好會使喚人”，黎昕只是笑，眼尾彎成月牙：“誰讓我們茹茹人最好呢。”

一開始，許茹茹確實覺得自己在被善待。黎昕會把進口巧克力掰成小塊塞進他手心，包裝紙上印著他不認識的外文；她送她的筆記本是帶鎖的皮質封面，而她自己用的是地攤上三塊錢一本的草稿本；有次許茹茹生理期提前來了，量特別大，黎昕直接從書包里掏出了一個印著粉紅色HelloKitty的安全褲，軟乎乎的布料隔著包裝都能摸到。在這之前許茹茹只知道衛生巾，從來沒見過安全褲，還以為是內褲，想著萬一弄臟了怎么辦。

“笨蛋，這是一次性的。”

“你總給我東西，我都沒謝過你。”許茹茹想請黎昕吃燒烤，許茹茹爸媽就是開燒烤攤的，生意一向好，街坊鄰居都夸味道絕，食材洗得干凈新鮮，價錢也公道實在。許茹茹覺得黎昕一定會喜歡吃自己家的燒烤，她也想把自己開學交到的第一個朋友介紹給父母。

黎昕眼睛亮了亮：“好啊，在哪兒？”

“就在……老巷口那兒。”

“好啊好啊，那等會我們放學就去！”

剛放學，黎昕就穿著白色連衣裙站在校門口，小皮鞋上面光亮亮的，校服搭在手臂上，許茹茹走在她旁邊，校服褲腳沾著早上幫父親搬炭時蹭的黑漬，越走越覺得那片污漬像塊補丁，顯得扎眼。

但是許茹茹沒管這么多，只是期待著怎么和爸爸媽媽介紹黎昕。

老巷口的煙火氣越來越濃，父親的吆喝聲混著孜然香飄過來。許茹茹的心跳得厲害，剛要指著那個圍著藍布圍裙的身影開口，黎昕突然“呀”了一聲——她的皮鞋被路過的自行車濺了點泥水，淺粉色的鞋面上頓時多了道灰痕。

“茹茹～這一點也不好。”她皺著眉掏出濕巾擦，聲音里帶了點抱怨，目光掃過老板正在翻烤串的手。

“茹茹，我覺得這里有點不太衛生。明天還要上課，吃壞肚子可就不好了。”黎昕的聲音不大，卻像根冰錐扎進許茹茹耳朵里，“你看老板的手……”

許茹茹的呼吸也跟著停了。父親的手背確實黧黑，是常年被炭火熏、被醬料浸的顏色，但是許茹茹知道自己爸爸的手其實并不臟，爸爸在烤燒烤的時候經常會洗手。

“走吧茹茹～你的心意我領了。”黎昕拉起許茹茹的胳膊，她的手指纖細，帶著濕巾的涼意，“前面有家日料店，我請客。”

許茹茹被她拽著往前走，書包帶子勒得肩膀生疼。她回頭看了一眼，父親還在低頭忙碌，母親在來來往往的收拾桌子，背對著他們的身影顯得有些佝僂。巷口的風卷著油煙撲過來，嗆得她鼻子有些發酸。

幸好沒提前和他們說，不然爸爸媽媽要空歡喜一場了……

日料店的門簾掀開時，風鈴叮當作響。黎昕熟稔地跟店員打招呼，點單時報出的菜名，許茹茹一個都沒聽過。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玻璃窗外自己映出的影子——洗得發白的校服，磨破邊的書包，還有那雙沾著黑漬的帆布鞋，在明亮的燈光下像個格格不入的補丁。

“聽說了嗎？許茹茹天天幫黎昕跑腿，肯定是圖她有錢。”

“上次丟了五十塊，許茹茹愣是在操場找了一節課，結果人家根本不在乎。”

“可不是嘛，許茹茹一天到晚巴結著黎昕當跟班唄。”

許茹茹趴在課桌上，后桌的議論像蚊子似的嗡嗡作響。她盯著桌角的裂縫，想起昨天黎昕隨手給她的進口餅干，包裝紙還在書包側袋里，被汗水浸得發皺。那時她覺得那是好意，現在卻覺得那包裝紙上的外文，都像是在嘲笑她。

放學鈴響時，黎昕把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塞給他：“給你的，謝你上周幫我占座位。”她捏著盒子走出教室，聽見身后有人笑：“看，跟班又領賞了。”

晚風再次吹起，卷著遠處燒烤攤的香氣。許茹茹把盒子扔進垃圾桶，金屬碰撞的聲音在空曠的巷子里格外清晰。她往家的方向走，書包帶子勒得肩膀生疼，像黎昕拽著他胳膊時那樣，留下一道隱秘的紅痕。

一切都說明白了。

許茹茹為了陷害黎昕而聯合了趙劉洋，讓趙劉洋到處散播沈林楠的壞話，許茹茹知道黎昕肯定不會放過背后之人，于是故意引導黎昕去報復蘇郁，如果說前面的都是早有準備，那么蘇郁的出現則是一縷東風，倒是幫了許茹茹一把，而蘇郁一定會告訴老師，黎昕一定會被處罰。

只是許茹茹沒想到沈林楠的事情這么嚴重，許茹茹一直覺得沈林楠不溫不火的，其實平時班上也有人議論過沈林楠的父母，畢竟都是一個鎮上的，誰家小兩口吵架了，第二天都能傳的人盡皆知，更何況是人命，壞許茹茹計劃的說到底還是須穎的到來，是她堅持和班主任說，不然依著沈林楠的性子，這件事件時間久了也就過去了。

如果不是須穎，這件事不會被老師知道，趙劉洋也不會反咬，許茹茹會緊緊抓著趙劉洋的尾巴，然后看著黎昕被罰，許茹茹知道自己肯定也會被罰，但自己畢竟不是主謀，頂多是口頭教育，但是黎昕肯定不一樣。

但是現在，一切都在偏離許茹茹的計劃。許茹茹有些心灰意冷，趙劉洋倒覺得沒什么大不了，反正自己本來就不想上了。

只有黎昕聽著許茹茹的話，久久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