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慈走到客房時，感受到背后有道目光，她回頭看去，原來是譚修。

譚修轉動著輪椅朝她過來，冷聲問道，“你昨日去了何處。”

“我，我跟著鹿姑娘去找茅房，不小心摔到一個坑里去了，然后我實在太累了，只想躺上那么片刻，卻不小心睡著了。今早我醒來，有個謫仙般的人在坑邊看我，他把我拉了起來，還給我指明了找回這里的路。”

“他長什么樣。”

“好看，年輕，他總是微笑著，看起來儒雅又溫和，對了，他沒有穿你們這兒弟子統一的服裝。”

“哦。”

“這位先生要是沒事的話，我去看我阿弟了。”尹慈轉身就要往屋內走，卻在將要踏進門時候，聽到譚修喊了一聲“尹慈”，她回頭看去，卻見譚修身后的假山后面站起來一個人，柳七桃伸了個攔腰，一眼便看見了尹慈，“嘿，小姑娘你找到路回來了？”

尹慈點點頭。

柳七桃把身上披著的兔毛毯蓋到譚修腿上，不滿道，“你要等人我也就陪你等了，我就打個盹兒，你把你的毛毯子給我干嘛，我可不冷啊我給你說。”

“還有啊，掌……那位看了都沒反應，咱們就是想太多，她死都死了，難不成我們要跑陰曹地府去抓……”

清晨的一縷陽光正照在柳七桃身上，他還在絮絮叨叨，譚修帶著面具的臉看不出表情。

尹慈走進屋，直奔練采真。

此時屋內只有練采真在，她一進來，他便睜開了眼。

“師父見到想見的人了？”

“見了一些，尋霓，琳芝，阿書，鹿嬋她們都沒在棲梧了，莫季宣也不知所蹤。對了，鹿是蜀國皇室的姓氏，鹿星云興許與鹿嬋有些關系，還和尋霓有七八分相似，而莫季宣，他為何沒有拜在師伯門下……”

“對了，我想起來了，莫啞子也姓莫……”

“等一下，師父，莫啞子和莫季宣沒有半毛錢關系！”

尹慈疑惑地看他一眼，“我沒說他們有關系啊，我就是突然想起來了，你急什么？”

“師父可還記得，你的徒弟得用你改的名字。”

“自然記得，那你以前叫什么名字？”

練采真一時語塞，他索性拉起被子直直躺下，尹慈去拉他的被子也紋絲不動，問他他又不說，還在這里生悶氣，尹慈也不想理他了。她當徒弟的時候可比他孝順，而且她當師父也不像她的師父那么暴躁。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宋先生來了，看練采真醒了，為他檢查了一番，隨后老頭子沒好氣地看了一眼尹慈，“你跟我出來一趟。”

尹慈不明所以地跟著宋先生去了隔壁，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問道，“你們根本不是姐弟，老頭我昨天就想說你了。”

“我？先生，勞煩說清楚些。”

“他這是腎血盈虧，陽氣不足，身體過分勞累才昏迷不醒的，還有那個脈亂七八糟的，老夫我診斷了許久才摸清楚，”宋先生一臉羞憤地說道，“你們年輕人就不知道節制些嗎！虧老夫我還以為是什么疑難雜癥！”

“你看看你，就是陽氣過盛！”

“我……”尹慈被這一番話說的腦瓜子發蒙，什么節不節制的，她擰眉看著宋先生，誠懇問道，“先生可有醫治方法？”

宋先生重重地哼了一聲，飛快地提筆寫了張方子給她，尹慈拿過來一看，這潦草的字跡她費了不少勁才看懂，都是枸杞、人參、羊肉、豬腰子之類的普通食材，“有條件就吃些好點的來補身體，沒條件就多吃韭菜。”尹慈連忙點頭，她從前修為高，受的傷也能自己調養，對醫術所知甚少，自然宋先生說什么她就答應什么。

送走宋先生后，尹慈又回到練采真床邊坐著，雖說練采真昨日是在裝昏迷，可是她那日見他時，他確實是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而且說話也遠不如今日有活力。

她拍了拍練采真，“阿真，你身體如何，有沒有問題？”

“師父難得關心，徒弟自然是沒有問題。”

“那你起來，我們準備走了。”

練采真低聲笑著，只是頂著這張臉的他在尹慈看來，這笑的實在太傻了。他一把將尹慈拉入懷里，兩人瞬間便消失在了棲梧，只有一封信留在客房內的桌子上。

尹慈被練采真攬在懷里，兩人站在云端上，棲梧群山在她視線里越來越小，直到幾片云飄過后，再也看不見。

“你修煉成仙了？”

“不曾，難道魔就不能腳踏祥云嗎？”

“魔？我們這么明目張膽地消失真的好嗎？還有你怎么不早點和我說？”尹慈仰頭看他，練采真早已取下面具，低頭與她對視，這樣看確實好看多了，那雙眼尾下垂的眼看向她時，總是真誠而無辜，他笑道，“徒弟可比師父想象的要厲害許多。只是師父心急，讓徒弟好好睡覺不許醒，那便只能看師父演一出好戲。”

“接下來我們去哪兒？”

“師父想要去哪兒？”

“杏林周家，或者蜀國國都，我想要見我的那些朋友，尋霓和阿書的家我不知道在哪兒，只有先去找琳芝和鹿嬋了。”

練采真沉默了一會，尹慈感覺氣氛有些不對，疑惑道，“阿真？你有她們的消息嗎？”

“師父能接受友人的死亡或者背叛嗎？”

“誰死了？誰背叛？”尹慈笑出聲來，“阿真，別和我開這種玩笑，她們哪怕沒有修成仙人，壽命也比尋常人多個幾十年，尤其是尋霓，她的資質是一定能成仙的，至于背叛，不是說我之前做過許多惡事嗎，應該是我背叛了她們才對！”

“師父——”

“誒誒，別胡說八道，”尹慈捂住他的嘴，咧著嘴笑，只是那笑容比哭還難看，“我只是一時間沒把你認出來，你可不能說些瞎話咒你那幾位姐姐啊，莫季宣。”

練采真嘆了口氣，把尹慈的手拿開，緩緩說道，“鹿嬋姐還活著，在蜀國。鹿星云是尋霓姐和鹿瑜哥的女兒，師父也看見了，譚修和柳七桃收養了她。”

“挺好的呀，去蜀國，我早就想去那邊玩兒了，我都記不得以前去的經歷了。”

“你喪著個臉做什么，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要像為師一樣，知足常樂嘛！”

“你看我的手，傷成了這樣你都沒有發現，哪有你這么做徒弟的。”

尹慈笑瞇瞇地看著練采真，他抓起她的手，看到上面已經涂過藥膏，卻還是不肯松開，她別過臉去，若有所思。

她對自己失憶一事的厭惡到達了極點，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前幾天她們還在臥房里面嬉戲打鬧，今天就告訴她死的死，傷的傷，而她卻要無能為力地接受事實，在短暫的記憶里不斷回憶她們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