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門規,修魔道者,若無作惡,廢去修為逐出師門,若有惡行,定斬不赦。
忘憂原本還想著周齊會找個理由求寬大處理,見他態度消極,怒道:“你且回去思過吧,待補天之后再行處置。”
忘憂說罷便離開了,回去的路上見阿諾正在等他,忘憂走近,阿諾嘴角輕揚,抬手一禮:“大師兄。”
忘憂點頭回禮,“阿諾師弟。”
阿諾:“大師兄還認我是師弟,大師兄既然能容我修魔,為何容不了周齊師兄?”
忘憂道:“你是情有可原,修仙乃正途,我身為掌門豈能容忍弟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走上邪惡的魔道?”
阿諾問:“如果魔道并非邪惡之道呢?”
“強詞奪理,修魔之人吸納怨氣,惡念侵蝕心性,少不得滋長殘暴欲念,為非作歹,還有什么可辯解的。”
“大師兄覺得我是大奸大惡之人嗎?”
忘憂略作思索道:“你,你是不同的。”
“我有何不同,我不但修了魔,我還成了魔神,沒有誰比我體內的怨氣更多了,若我能保持本心,行善助人,大師兄能否給魔道一個正名的機會?”
忘憂問:“你要給魔道正名?”
阿諾娓娓道來心中所想:“不錯。世人都說魔道邪惡,可我魔神偏要行善,若我以魔神的身份立下不世之功,是不是就能引領世人放下對魔道的偏見。名門正派里的也并非全是好人,背負罵名的魔界也修煉出了救世的魔神。
我想讓這世間不以道法來分正邪,無論修什么道學什么法,只要行善事,就是正途,只要不作惡,就不該背負惡名。如果有一天,所有道法都能被世人所容,和諧共生,百花齊放,給修士更多的選擇,大師兄會覺得這也是一個令人期待的太平盛世嗎?”
忘憂態度堅決不為所動:“和諧共生?你在說什么夢話?不同的道法本就是相生相克的關系,你卻說要和百花齊放,說到底不過是巧言令色,要給魔族謀求發展罷了。”
阿諾義正言辭:“我身為魔界首領,為族人尋求發展,何錯之有?”
忘憂提醒道:“你是魔界首領,可你別忘了你出身仙門。”
“仙門給我生命,教養我一百多年,我與仙門的關系不是說斷就能斷的。魔族奉我為君主,五百年來不遺余力助我成神,我也不能忘恩負義。仙魔幾千年來積怨已久,我夾在中間實在為難。所以才由此想法。如果大師兄愿意與我共襄盛舉……”
忘憂打斷道:“我看你在魔界不止提升了修為,還把魔界蠱惑人心那一套也學的爐火純青。我邀請你來,是談補天大業,不是談化解恩怨。”
忘憂不欲再談,閃身離開。
是夜,眾仙師正廢寢忘食的研討轉移命星之法,小掌門邱啟明和儲璇真人來到隱秘的山腳合計。
邱啟明道:“不如就趁轉移命星之時設下奪命法陣,讓魔神有去無回。”
儲璇真人否決道:“不可,得確認天縫補完再對他動手,補天事關重大,稍有差池我們都沒活路。”
邱啟明道:“若放他平安落地,他便是功德無量的救世主,我們對他動手只怕反落得恩將仇報的名聲。倒不如讓他死在九天之上,屆時只說他神力耗盡而身死,順理成章,也沒人懷疑到我們頭上。”
儲璇真人不屑的哼了一聲:“什么功德?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他是在贖罪,不是在立功。”
“那落地之后,要是忘憂保他怎么辦?”
儲璇真人成竹在胸:“能保他一時,還能保他一世嗎?屆時他修為大損,我們何愁沒有機會動手?”
邱啟明無奈點頭。
儲璇真人仍不放心,再次叮囑道:“記好了,首要任務是補天,而后才是尋仇。天補完之前所有事都依他,我也會全力襄助他,你若敢擅自動手腳,我必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邱啟明:“是是是,仙師所言極是。”
仙師們很快就有了對策,巫師和黑風帶了一干人等前來助陣,巫師算準了時辰,眾仙師合力將命星轉移,待阿諾補天之后再將命星回歸原位。
眾人齊心協力施法一天一夜,阿諾落地之時精疲力竭,虛弱無比,周齊上前扶住他才勉強站穩。儲璇真人迫不及待的問天縫是否補完,阿諾有氣無力的點了頭。
邱啟明趁人不備蓄力出擊,周齊察覺出異樣擋在了阿諾身前,兩個人雙雙倒地。
眾人瞬間警戒起來,黑風忘憂將二人護在身后,巫師在后給二人療傷。儲璇邱啟明拔劍站在對面,其他仙師不明所以,面面相覷。
忘憂喝道:“二位掌門這是做什么,我師弟剛立下無量功德,二位何以刀劍相向?”
邱啟明拾人牙慧的功夫不錯:“什么功德,一個罪孽深重的人還敢談功德?他萬死難贖其罪!”
忘憂:“我師弟何罪之有?”
黑風難得的跟忘憂肩并肩和諧的站在一條線上,他跟著怒問:“我家君上舍身解除天下危難,你們仙門就是這樣以怨報德的嗎?”
邱啟明雙眼猩紅怒不可遏:“什么罪?屠戮我師門朱影派兩萬多條人命的罪!”
“那是前魔君的罪孽,”忘憂:“人死賬消!”
邱啟明:“父債子償!”
儲璇真人默契跟上:“兩萬多條人命可不是一句人死賬消就能過去的!”
黑風跟的也不差:“要算舊賬的話,我家君上是不是也要找你們算殺父之仇!”
“荒謬!魔君作惡多端,仙門誅殺魔君是替天行道,伸張正義!”
“你所謂的正義就是對有功之人痛下殺手嗎?”
儲璇真人冷眼一掃,“忘憂仙君,我勸你不要跟魔族為伍,身為天下第一大宗的掌門,你最好清楚你在做什么!”
忘憂義正言辭道:“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于公我在保護一個剛剛立下豐功偉績的救世之主,于私他是我的師弟,有任何過錯自有師門處置,今日誰要對他動手,先過了我這關!”
“你維護魔族,仙門不容!”
“就憑你,還代表不了仙門!”
雙方各執一詞,劍拔弩張,眾仙師覺得左右都有理,遲遲沒有站隊。
有人出來調停,勸尋仇的二人說要尋仇可以,但不該在今日,今天是世界轉危為安的大日子,必將載入史冊。如果后世知道魔神在補天當日被仙門誅殺,仙門只怕要背負趁人之危、恩將仇報的惡名,要后世如何看待,以后誰還敢拜入仙門。
又有幾位仙師附和停戰。
儲璇真人見勢頭不好,退下商議。
儲璇的意思是不妨改日再尋機會。
邱啟明道:“現在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今日放過他無異于放虎歸山,待那孽種休整完畢恢復功力,我們豈是他的對手。”
儲璇信心十足的安撫道:“他的功力恢復不了了,你沒瞧他額頭的神紋消失了嗎,他已無神力,還怕他作甚。浮龍宗弟子眾多,忘憂有意護他,我們不能硬拼,日后再尋機會就是。”
邱啟明心有不甘,唉聲嘆氣。
巫師給周齊和阿諾療完傷,兩人稍稍恢復了精神,轉移至偏殿休整,眾弟子在外戒備。
阿諾詢問周齊傷勢。
周齊虛弱的回答:“死不了,一百年后的魔神贈我的那縷神力護住了心脈。”
阿諾露出一個輕松的笑容,自夸道:“我怎么就這么機智呢。”
周齊嗔怪道:“你還笑得出來,你還有多少功力?”
阿諾如實回答:“兩重。”
周齊罵道:“你還笑,你都這樣了,你笑個什么勁。”
阿諾笑逐顏開,愉悅非常,他開心的說:“師兄,我做到了,我補天了。”
“我知道。”
“我卸下了五百年的重任,五百年來,我從未如此輕松,我現在感覺渾身自在,從未有過的暢快。這一刻,我終于是為自己而活,從今而后,我都可以為自己而活了。”
周齊鼻頭一酸,熱淚盈眶,是啊,五百年了,這五百年里,阿諾過的是什么日子誰又能體會呢。
周齊淚流不止,阿諾責怪道:“你哭什么,我重獲新生的大好日子,你該為我開心才是。”
周齊擦了淚提醒道:“什么重獲新生,我們今天會不會死在這還未可知。”
阿諾著重重復了周齊的兩個字:“我、們?”因為外面要尋仇的人針對的是阿諾一人。
周齊認真道:“我想好了,就算沒有生死咒,從此以后我也要與你生死與共。”
“好啊。”阿諾愉快的應聲,有別于周齊的認真,阿諾輕松,隨意,狂放不羈。
周齊問:“邱啟明來者不善,儲璇真人法力高超,恐不是好對付的,你可還有什么后招?”
阿諾依然笑:“沒有。”
周齊愁的心焦:“那怎么辦?”
阿諾打了個哈欠,毫不在意的說:“讓他們先打著,我累了,先睡一覺。”阿諾說完倒頭閉眼,他是真的累了,九天之上全神貫注運功一天一夜,此刻才終于有了休息的空閑。卸下一身重任的他入睡很快,不一會兒就傳來均勻的呼吸聲,他睡的也格外香甜,這大概是五百年來最安穩的一覺了。
周齊躡手躡腳的守在旁邊,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唯恐驚擾了阿諾的美夢,偶爾有人進來周齊示意他放輕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