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州算是盛國經濟富庶，沒有戰亂的大州了。

所以即使是天剛蒙蒙亮，也有許多店鋪已經開張，許多百姓上街了。周沐筱被玉印攙扶著一步一步地走下臺階。平常周沐筱基本上整日都在府中學習琴棋書畫，練習針織女紅，只有父母叫她出來采買的時候，她才會出來露面，但次數也不多。所以許多百姓看見周沐筱，還是忍不住議論紛紛，其中一位賣菜的攤主和買菜的客人看見周府的大門中走出來了一位眼睛上蒙著白布的小女孩，相視一笑，那位客人嘆息了一聲，說：“周將軍可真可憐，為盛國征戰了這么多年，立了多少軍功，結果呢，子嗣不豐，只誕下了一個女兒，這不，還瞎了，誒。”那位攤主將菜擺出來，壓低了聲音說：“這位公子啊，我悄悄告訴你，坊間傳聞，周將軍的這位瞎子女兒的眼睛.......”

“怎么了？怎么了？”那位客人饒有興致地問。

攤主瞪大了眼睛，加大了音量，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兇狠：“可以讓人暴斃而亡！”

那位客人明顯是被嚇到了，結了帳后匆匆走了。

羽廿布嘟囔著：“小主人，你看看這些人，已經從你小時候討論到現在了，他們也不嫌累。”周沐筱無奈地說：“羽廿，別說了，他們愛說就說吧。”這時，周沐筱不經意間聽見了離自己不遠的一個賣菜的攤主用兇狠的語氣吐出了幾個字：可以讓人暴斃而亡。

周沐筱歪了歪頭，這些年她常聽到這么幾個字眼：死，暴斃，七竅流血。

她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在議論自己，也不確定是不是自己造成的，但每次出門總能聽見。每次去問娘，她總是和自己說沒有，不是，但她臉上驚慌的神色已然暴露了她，也減少了周沐筱出門的次數。

周沐筱微微皺眉，心想：“關于我眼睛的謎團，遲早有一天我會弄清楚。”

在周沐筱思考之際，玉印已經拉著她的手走進了藥材鋪，她低頭對周沐筱說：“小姐，藥材鋪到了。”周沐筱微微點頭。

藥材鋪中人很多，但基本上都是一些布衣百姓，只有一個人，穿著學堂中的學服，手中拿有一卷書，邊挑藥材邊搖頭晃腦地背著書，他看起來和顧笙一般大，劍眉星目，鼻梁高挺，自帶一股書生氣，即使還沒長開，周沐筱還是能在他身上看出一絲絲的俊俏。

那個書生低頭看著手中的書，繼而又抬起頭，閉著眼睛背書。

反復了許多次。

他手中的藥材拿起又放下，如果不是這有這么多藥材，真懷疑這里是不是念書的學堂。

藥材店的老板看不下去了，指著那位書生的鼻子大喝道：“你到底買不買的？！在這轉了幾十圈了，我這藥材也被你摸過幾十遍了，怕是都快盤包漿了！”老板的這一聲大喝，讓原本喧鬧的鋪子頓時安靜了下來，大家都齊刷刷地扭頭看著那個清俊的少年。老板仿佛沒罵過癮，又罵了幾句：“這書背了多久了還沒背下來，你可真夠笨的！”書生聞言，左手攥拳，右手捏緊了手中的書，他的臉漲的通紅，卻一句話都憋不出來，只好賠給老板一個笑臉，他微笑著說：“對不起，我馬上買完就走。”說完，他把書放進竹筐里，開始低頭挑選著藥材。眾人見熱鬧沒了，也紛紛挑起了藥材。

周沐筱“看”著那位書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過了一會，她和玉印輕輕地說：“去找老板。”玉印接收到了指令，拉著周沐筱去找了老板。

老板一看周沐筱來了，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彎腰，作揖說：“周小姐今日怎么來了。”周沐筱笑著對老板說：“老板，你們這有沒有治跌打損傷的藥，給我配一點。”老板立刻恭恭敬敬的去準備了。

周沐筱無聊，轉頭想“看看”那位書生在干什么，怎料，那位書生也正看著她。

兩個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或許是覺得周沐筱是瞎子，看不見他，于是那位書生沒有任何的羞怯或是不好意思，反而名目張膽地打量著周沐筱。

周沐筱：“......”

她把頭扭回來，不再看著那個書生，可是仍然覺得有一道如火一般的目光炙烤著她。

周沐筱忍無可忍，于是吩咐玉印去叫他不要再看著自己了。在玉印與那位書生交涉的時候，周沐筱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但只看見了那位書生面紅耳赤地低下頭，拿著自己的藥材去結賬了。

這時，老板也將配好的藥材遞到了玉印的手上，玉印拉著周沐筱走出了店鋪外。

突然，身后有個聲音叫住了自己，周沐筱回頭一“看”，正是那個書生。他跑下臺階，來到周沐筱面前，行了一禮說：“在下璞玉學堂學子司空彥，方才那位老板叫你周小姐，想必你應該就是周將軍的嫡女周沐筱了吧。”周沐筱抬頭“看”著司空彥，輕輕點了點頭，發問：“方才司空公子一直盯著我看，不知，是我哪里做得不對得罪了公子嗎？”司空彥的臉刷的一下紅了，眼神慌亂，磕磕巴巴地說：“不......不是，我......我就是好奇......”司空彥看著比自己矮一截的小女孩，眼神閃躲：“書上都說失明者的眼睛會蒙上一層像薄霧一樣的陰翳。”司空彥頓了一下，底氣突然有些不足：“所以不知周小姐......能不能滿足我的好奇心呢？”

......

周沐筱的白眼翻上了天，連羽廿布都被眼前這個書生蠢笑了。周沐筱身著一襲白衣，眼睛上又蒙了一層白布，而此刻又靜靜地看著司空彥，司空彥打了一個冷戰，突然就聽見了眼前這個小女孩冷冷的說：“你是活夠了嗎。”